自身氣血不足,自然得靠外界來補,七王爺日日吃的養生丹,便是補氣血的東西,但是藥三分毒,藥補畢竟不是長久之策,還是得換法子。
王太醫問道:“還是尋不到純陽之體的人嗎?”
淩亭面露難色,既想将實情說出,讓王太醫勸勸王爺;又不想違背主子的意思,将他說了要保密的事情捅出去;兩相權衡之後,淩亭還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問道:“純陽之體真的能救我家主子嗎?”
“救是救不了,畢竟底子在那擺着,”王太醫見他面露失望,忙又補充了一句,“但這是唯一的希望。”
他身為大夫,最頭疼的就是面對患者親屬卻無話可說,因為那意味着病人已經無藥可救,他說什麼都沒用了。
以往,他面對淩亭殷切的目光時,總是覺得愧疚,今兒終于撿到了些能說的,當即便大談特談道:“這精氣啊就在腎裡,過三焦以流全身,走息道再貫心脈,氣血疏布全身,流轉交替,生生不息,人才能活。”
“但七王爺的病根,在于他氣不足,血不盈。就像幹涸的溪流,溪水不多,流動不足,幹涸是早晚的事。但你要是能找到習炙陽内力的純陽之體,這局便能破了!”
說到激動處,王太醫眉頭都松開了,“尋常人體内的氣是散的,看不見摸不着,但習武之人不一樣,他們真氣成型,既能傷人,也能救人。”
淩亭激動道:“那我可以嗎?”
“你不行,”王太醫遺憾搖頭,“尋常真氣雜駁難馴,吊命還行,若想長期滋補,必須得菁純内力。可七王爺體質陰寒,純陰不可行,隻能找純陽。若有純陽内力輔助他運行氣血,便如涸河遇水泵,有了動力之源,才能談生生不息。”
“唉,”能說得都說了,回歸現實,王太醫隻能歎氣,“陰陽相和才是常态,哪有那麼多純陽之體啊。找着了純陽之體還不算完,他還得是個武學奇才,還得精修炙陽内功。隻有自身内力渾厚,才供得起七王爺源源不斷的索取,難呐……”
聽到這裡,淩亭已經徹底絕望了。
他絕望的不是純陽之體難尋,他絕望的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看清,原來他的主子……早已心存死志。
在王太醫将這番話說明之前,他并不知道純陽之體對王爺意味着什麼,但王爺熟讀百書,知醫明武,當然知道純陽之體能救他的命。可他非但沒有敦促此事,反而早在三年前就下了令,将江湖懸賞令一應撤了回來,一張不留。
淩亭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除此之外,還有别的法子嗎?”
王太醫遺憾搖頭,道:“即便華佗再世,也無藥可醫。”
王太醫走了,徒留淩亭失魂落魄地坐在廊下,久久不曾進屋。
他很想沖進去問個明白,問他為何有生機可覓卻白白放棄,問他到底有什麼苦衷,可他隻是個下人,他什麼也不能問……
淩晴從院外走來,一眼就看見淩亭呆愣愣地坐在那裡,她看了看緊閉的屋門,又瞧了瞧淩亭的臉色,當下就猜出王爺的狀況不是太好。
她坐到淩亭身邊,親親熱熱地挨着他的肩,佯裝松快地撞了他一下,“哥,你看,下雪了!”
淩亭恍惚擡頭,這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落了雪,他怔怔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腦子裡卻出現了過往的畫面,他低聲喃喃道:“我記得,王爺将你送到我身邊的時候,也是個雪天。”
“嗯。”淩晴仰頭看着天,笑盈盈地說道:“大冬天的,我伺候的窯姐兒非要找茬說我沒洗淨她的衣服,所以罰我在雪地裡洗衣服,什麼時候洗淨什麼時候能回屋。可我洗了三四遍,她總說不幹淨。”
爛泥地裡少真心,被生活逼做窯姐兒的,大多都是苦命人。可有的人命苦,就越發憐惜相同境遇的人;有的人命苦,卻要撿個更苦的人來磋磨發洩;她遇到的,就是後者。
淩府被抄家後,男人被砍了頭,女子和孩子被充了奴,而她被送到了官妓閣。若無意外,等她長到能開臉的歲數,就要拍出初夜,成為下一個花樓女子。
可被充奴的淩亭卻因一身武藝被先皇看中,後又被當作禮物賜給了七王爺。
七王爺不僅開口求了先皇,免了淩亭的奴身,還允他回到師父那裡繼續學武。
做完這兩件事,他還親自去了趟官妓閣,将趴在雪窩裡,撅着屁股洗衣服的小姑娘接了出來,一并送到了淩亭師父那裡。
“主子來接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我被什麼神仙選中了呢。他蹲在我面前,問我是不是淩家的小女兒,我說‘是’,然後他就把我抱進懷裡了,他的懷裡可暖和了,我都沒問他到底是誰就跟他走了。一覺醒來,我就看到你了。”
淩晴輕輕勾了勾淩亭的尾指,道:“哥,我知道你想得總是比我多,我也知道你擔心主子的身體。可人活着總要開心些的,你開心,主子見了也會開心的。”
淩亭吐出一口濁氣,轉頭看向淩晴,狠狠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教育我的功夫,自己學着穩重些吧。”
淩晴的頭發被揉亂,她尖叫一聲,一掌劈向淩亭,卻被淩亭閃身避開,短短幾息,二人間的距離已拉開七八米。
伴随着屋外的嬉鬧聲,卧床已久的柳元洵終于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