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離了賀志銘跟賀琴媛,目送他們安全離開了高秋顔家,無星之夜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
女孩一臉愁緒地抵着下巴,雖然手裡不挺劃拉着屏幕中的漫畫,但卻毫無興趣看漫畫的内容。
屋外淋漓的雨絲應景地沖刷着潮濕的大地,直到深夜雨停,撥開烏雲,裸露出狡黠的圓月。
這一晚,又将會是一個不眠夜。
至于女孩是如何頓悟到——高秋顔的身體裡不止她和高秋顔本身的,這還得從十多天前說起。
也就是與高秋顔父親争論的那個淩晨——被那隻鹿彈回了另一個靈魂的世界那一次。
與其說是“回”,不如說是附着在了那個人的身體裡,在不屬于她的陌生的房間裡,躺在陌生的床鋪上,恍惚間,哭泣的她回憶起了前世零零碎碎的記憶。
這些細微的記憶,她原本覺得這隻不過是她對遙不可及的未來的臆想,是對“二十六年”無趣的人生摻雜了些荒謬且異想天開的妄想,以及對是否虛假的家人的關心夾雜着某種渴望。
可那些真真切切的感情膠着在心中,使她在被困的悖論和回憶中彷徨。
她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愛人,且有着屬于自己的事業和技藝。
所處世界的科技力量,也比所謂的“那裡”更勝一籌。
她并不是以為的“那個世界”中的任何一員。
可她又是從何時開始,遺忘了她自身的人格,從而催眠了自己否定前世的真實身份,掩蓋了本能,去扮演一個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真實存在的别人?
女孩被疑問困在了混亂的思緒中,思索着所有可能性,都幾乎忘卻了時間,已然是淩晨兩點了。
甚至思考到都忘了洗澡。
她撐着臉坐在書桌前,翻看着手邊的日記本。
從日記本中羅列的證據,靜靜地擺在女孩的眼前,她蹙眉颔首,思考如何引出其他兩個靈魂的對策。
她很确定,她并沒有寫日記的習慣。
而至于她為什麼會有記錄了日記的記憶,那就跟另一個被困的靈魂有着重要的關系。
前世破碎的記憶給了她一個激靈。
她努力回憶起,她是如何被迫默認了自己是那個人的身份。
她記得很清楚,她是一名遊戲公司的技術員工。
主要負責遊戲UI界面的設計,和檢查遊戲代碼的正常運作。
除了忙碌這些工作,她還是被迫趕鴨子上架的遊戲測試員。
當時他們公司推行了一款名叫《代号:羅魂》的懸疑類遊戲,主打就是日常中隐藏驚悚的恐怖遊戲。
而《代号:羅魂》這款遊戲,是有原始腳本的。
從犄角旮旯的記憶中得知,那款遊戲的腳本,出自一本當時盛行的懸疑小說。
而他們公司這款遊戲主要項目負責人,也就是他們的老總,就叫羅俊鵬。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們老總做這個遊戲,是為了他姐姐。
但要論具體原因,隻在那家公司幹了小一年的官湘悅不知。
隻不過在“那個世界”的羅俊鵬,很明顯是個年輕人。
而她原來的世界裡,羅俊鵬是個年過中旬的老男人,還是她的上司。
所以,她跟羅俊鵬的關系,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了她在那個世界的弟弟,線索的終點又一次指向了同樣被困的另一個靈魂——《代号:羅魂》的故事的原主人。
她隐約記得,那部遊戲的腳本,似乎是羅俊鵬的姐姐創作的自傳小說。
但是,問題又一次回到了原點:《代号:羅魂》的故事内容是否存在真實性。
那麼,他們的老總,又為何會拿他姐姐的自傳創作這個遊戲?
而且那款遊戲的主人公為什麼又正是他姐姐?
問題的原點再一次指向了一同魂穿的另一個靈魂。
多個問題交疊出現後,她的大腦一通亂麻。
現在的她,不僅要解決高秋顔——看不清長相的燃眉之急,還要解決另一個靈魂為何會與她共同存在的問題。
要是能跟這兩個靈魂進行讨論就好了。
她哀怨着。
官湘悅從書桌上亂放的書堆裡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五點半。
一時間襲來的困意,壓倒了她最後一丁點的理智,丢下手機後,她坐在床邊,倒頭就睡。
可偏偏躺下後,疲乏的大腦反而清醒了會兒。
等到明天,就要去高秋顔的學校裡,甚至還沒安置好行李。
現在的她,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在思考人生的迷茫上,但如果不解決心中的疑惑,她估計完全沒心思幫高秋顔。
彷徨不決的官湘悅隻睡了三個小時。
翌日八點十二分。
不知怎的,睡到自然醒的她,突然想彈一首鋼琴曲。
她打開琴房的燈,一如既往地端坐在鋼琴架前,十指輕輕撫過黑白相間的琴鍵,随意按下,耳邊聽着一聲重重的落音,晃眼間,她仿佛從黑得發亮的鋼琴蓋面上,倒映出了另一個靈魂的臉。
那是她漠視了許久的有些熟悉的五官。
似乎是出于下意識地疑慮,她蹙眉,張開嘴啞然失聲了半天,猶豫再三,這才對着鋼琴蓋面中那張模糊的人臉提出質問:“這确定能交流上嗎?”
“應該能吧?”目光渙散的女孩自言自語道,渾然不覺如此輕浮的語氣出自高秋顔的嗓音。
“卧槽?!”恍惚中,看着倒映中的人臉在說話,她瞬間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你是……?”官湘悅壯着膽對模糊的人影提問,倘若站在第三視角,也隻不過是高秋顔的自說自話。
“終于能對話上了。”坐在鋼琴架前的女孩一改剛才警惕的語氣,一副百無聊賴的懈怠感,喟然長歎,“沒想到還……得靠鋼琴連接我們的交流。
離譜啊,真他大爺的離譜。”
“……确實。”高秋顔清冷的嗓音淡然出聲,她笑得牽強,“這都過去一個月了,才知道高秋顔的身體裡不止我一個。”
“哎喲,還是先對一下身份吧,我快被郁悶死了。睡覺都不踏實。”鋼琴蓋面上模糊的人臉動了動嘴,似乎有些無精打采。
坐在鋼琴前的人率先回答,她哂笑着道:“我叫官湘悅,你呢?”
“羅清野。”模糊的人影歪了歪腦袋,因為這具身體是三個靈魂公用,也算是活動一下落枕的脖子,“哎喲,我是真服了。好好的怎麼就魂穿了?”
“我也很好奇……而且還是我們同擠一個身體。”那位叫官湘悅的魂體十分生無可戀,她撓了撓高秋顔的脖子,咧着嘴苦笑,“不過,你應該……也猜到了大概吧?沒魂穿進來之前,你估計知道自己的身體裡還有其他人。”
聽聞這話,羅清野尬笑着解釋:“我還以為那些記憶是我做夢夢到的,沒想到是你的記憶……
先别聊這個,我感覺,我們應該比對一下彼此的信息,我們兩個有段記憶粘合太久,不然我腦子都亂了。”
“嗬……”知道同理的官湘悅冷笑,但沒多說什麼,“我是2023年出生的,如果沒記錯,魂穿你的身體之前,自己的那個世界是2048年。”
“……不是吧,我去!那按照我那個世界這麼算下來,你豈不是才剛三歲?”羅清野驚訝地咋舌,“我的話,是02年出生的,嗯……那要是這麼算下來,我應該才二十四……等會兒,二十六歲的錯覺難不成是你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