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我真的覺得這條路已經走過了,那個瘤子好眼熟……”
“是嗎,瘤子都長得一樣,你可能看錯了。”
目鈴用力揉揉眼睛。
羅皺着眉,他們現在穿梭的甬道已經不是食管那麼容易辨認了,很像是某種武器的貫穿傷。但是,究竟是怎樣的戰鬥,會在這個怪物體内留下這麼多可怖的傷口?
“哎呀,目鈴,你要相信船長。”夏奇老神在在地趴在另一邊的窗沿,一想到很快就能踩在堅實的陸地上,忍不住惬意地喟歎一聲。
尾音突兀地卡在喉間。
倒映在玻璃上的不止他的虎鲸帽,還有一張腫脹如發酵面團的臉。死魚般鼓脹的眼球隔着玻璃與他相望,青紫色皮膚上附着貝殼與藤壺,随波浪起伏時宛如低聲怨訴。
“……”
夏奇連滾帶爬地後退,臉色煞白地指着窗外:“船,船長……”
他的顫音被羅冷靜的腳步打斷。
船長疾步上前,目鈴也好奇地跟了上去:“夏奇怎麼那麼害怕的樣子?發生什麼了?……”話還沒說完,她撞在船長懷裡,一隻溫熱掌心突然覆上眼簾。
“别看。”羅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目鈴使勁想掰開羅的手掌,但怎麼也不成功,這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什麼呀?什麼呀!我也想看……”
“少兒不宜。”羅輕輕将她轉了個方向埋到貝波綿軟白毛裡,示意貝波也不要過多探究窗外的事物。
貝波最聽船長的話,牢牢閉着眼睛,連帶着禁箍住目鈴的身體。
羅轉頭垂眸凝視随波浪沉浮的陰影,目光逐漸凝重。
舷窗外是層層疊疊的屍骸。
大部分成白骨狀的屍體并不駭人,可更多則是腐敗到各個階段的遺體:皮膚呈現灰綠青紫等不同的變色,網狀的腐敗紋路之上,一雙雙無神怨恨的雙眼圓睜,腹部脹氣膨隆猶如巨人觀。
海洋生物的啃食造成暴露的軟組織大面積缺損,肉屑靜靜漂浮,脂肪組織轉化為脂蠟,當水流湧動時,一具女屍突然翻轉,露出被鲨魚撕裂的胸腔——沒有人在看到同類支離破碎的器官之時能保持冷靜。
克裡歐涅忍住嘔吐的欲望,詢問船長前進道路被堵住該如何是好。
“我會解決。”羅的掌心出現半透明的藍色薄膜,“全速向前。”
“OK!”來自貝波毛下的目鈴。
堵塞的屍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沖散,他們的不甘卻經久不去。直到貝波和目鈴兩人叽叽喳喳的聲音再次響起,羅胸中的寒意才被勉強驅散。
“真是的,貝波,抱太緊啦,你的毛全都進我嘴巴裡了!”
“對不起……啊!等等,那不是說明目鈴你口水沾到我毛上了?!”
“噫!”嫌棄×2。
“……”
天光再次大亮,這次卻真的是溫暖的太陽。
極地号金黃艦艏劈開水面,像柄手術刀正好精準切入兩艘纏鬥的木質帆船之間。幾人卻不管不顧,争先恐後地沖到甲闆上,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
“喂,你們是誰?敢打擾我‘鐵斧’傑克的戰鬥,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目鈴等人默契忽略這個粗犷的背景音,齊齊扒住欄杆向下看——話說這幾天吞噬了他們的罪魁禍首到底是何方神聖?
“喂,說的就是你們!在向底下看什麼呢?明明下面什麼也沒有啊!”
海面之下,一隻龐大的似蛇似牛又似龜的怪物徐徐沉底。它的身體異常龐大,大到幾乎讓人以為它便是海的顔色。
目鈴瞳孔一縮,難怪這怪物如此巨大,竟有兩個身體;也難怪它對一艘船從體内沖出毫無感覺,它兩個頭顱的其中一個已經死去多時,幾乎腐爛,而極地号剛剛隻不過是沖擊了一堆爛肉而已。
“可惡!一群毛頭小子,竟敢無視我?!……”
目鈴轉向羅,好奇地問道:“船長,你聽說過這種生物嗎?”
“沒聽說過。這個世界如此遼闊,書上也不能盡數記載,隻能你親眼去見證。”
目鈴沉默了。她忽然又想起缺耳和大小眼,這也是她親眼見證的神奇生命,隻希望它們能永遠快樂地在那裡生活下去。
“啊啊啊!氣死我了!自顧自在那裡聊天也不回答,我要你們死!看我的‘巨魔斧’!——”
“叽叽喳喳的,真是吵死了!”目鈴雙眉倒豎,随手一個方塊接住了這個斧頭斬擊,“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說什麼呢!”
話音剛落,又是反手一個方塊,從刁鑽的角度,一擊必殺!
“嗬嗬!……”
‘鐵斧’傑克睜着不可置信的渾濁的眼,緩緩倒地。
“……”
空氣如死一般寂靜。所有人無法形容剛剛自己看到了什麼,那可是傑克啊!怎麼會被這樣看起來弱不經風的小女孩打倒?
“我一定是在做夢。”
“太好了,原來是夢啊!哈哈。”
“你剛剛……”另一艘船上的首領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打破了他們的自欺欺人,“瞬殺了懸賞金1500萬貝利的‘鐵斧’傑克?……”
目鈴挑眉看去,他們一夥人的船上沒有海賊标志,看起來倒像是海賊獵人。最有趣的是幾人的頭發顔色湊齊的紅橙黃綠青藍紫,簡直像是彩虹天團。
目鈴“嗯嗯啊啊”地随便應了兩聲,跳到另一艘海賊船上,從呆若木雞的小喽啰手裡奪過一袋金子。
“用來給我壓壓驚。”她說。
“好了,船長,我們出發吧!”
……
二十年前,一隻母蛇頸牛龜生出了一對怪物。它和它的兄弟明明有着獨立的大腦和獨立的心髒,卻也同時擁有相連的身體。
母親早早抛棄了自己的孩子,但一座島上的人類卻把它們奉為神明,為它們獻祭美味的食物。
左邊這隻不喜歡人類給予的食物,更愛好海中的魚蝦;但它的兄弟卻對那些肉量不足骨頭有餘的東西甚為狂熱,來者不拒。
直到那座島上的人類不知什麼原因爆發了戰争,食物的來源斷絕,連體蛇頸牛龜才不得不遷往别處覓食。
它們路過一片豐饒的海域,那裡不僅有豐富的魚蝦水母,海面上還有漁船穿梭。兄弟非常高興,在那裡生活了兩年。
可好景不長,某天,島上的人類合力對他們發動了攻擊。巨大的長矛魚叉穿透了它們的身體,連接了它們的消化器官。受了重傷的蛇頸牛龜們不得不返回家鄉。
家鄉島上的戰争不知何時停止了,貪婪的兄弟再次命令人類獻上食物,然而它不知道,這一次進食,龐大的屍骨将會堵住自己的咽喉,讓它徹底失去性命。
另外一隻蛇頸牛龜仍然在嘗試進食。它吞下了一隻紅魔巨鱿,吞下了成群結隊的水母,吞下了數不清的飛象章魚。它花了比平時多一倍多時間尋找食物。
但還是好餓,為什麼吃了這麼多還是這麼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