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花半夏的馴獸師父親因救駕被咬成重傷,不久死在獄中。
祖父驚聞噩耗傷心過度,氣絕身亡。
十八歲的花半夏一朝失去了全部至親。
他們都說是父親馴導失誤,隻有自幼随父學藝的她知曉父親的馴術有多穩。
他絕不會無故死于虎口。
一年暗明察暗訪,花半夏幾乎找遍了所有與案情相關之人,可惜線索全部中斷。
眼下僅剩的希望是父親的助手韓武。
他是迄今為止,花半夏能找到唯一經曆了猛虎襲君始末之人。
隻不過去年事發後,韓武被從宮裡趕出來便離開了京城,至今音信全無。
這一年多,花半夏接管了祖父的藥材生意,會隔三差五往城裡幾個藥房送藥。
每回她都會順道去趟韓家,一來照顧韓武年邁獨居的老母韓阿婆,二來也是存心打聽韓武的下落,就想知道出事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惜她次次去韓家,次次皆失望而歸。
直至今日,韓阿婆給她看韓武托行腳商捎來的一封信,信上說韓武将于本月十五還家。
也就是再過七天,她便可見到韓武,問明父親案情的真相。
*
“回家吧。”望着那名山匪連滾帶爬地逃往後山,花半夏對螭奴說。
少年低低“嗯”了聲,俯身撿起被花半夏丢在地上的包裹。
少年雖隻有十七歲,卻生得身高體長,肩寬腰窄,恍然與成年男子無異。
不知是否因為清瘦冷白的緣故,尋常的粗布襕衫竟叫他穿出了幾分矜貴之感。
除了肩上那條花裡胡哨的毯子顯得格格不入。
進入院中,花半夏從螭奴手上接過包裹時注意到他的打扮。
——等等,那不是阿花的毯子嗎?
是那日她用從箱底翻出的舊絨線,突發奇想給阿花編的。
怎麼到了螭奴身上?
稍微一想,她不禁哭笑不得:“螭奴,你又欺負阿花了?”
“是它不愛惜東西在先。”少年說着嫌棄地睨了窩邊的花豹一眼。
對上他的目光,原本無精打采趴着的豹子像是很不服氣,一挺身威風凜凜昂起了腦袋。
花半夏瞧着這一人一豹,忍不住“噗嗤”一樂,對螭奴道:“不打緊,毯子還給阿花,今日我在城裡買了新絨線,給你編條更好的。”
螭奴表情略不自然,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别别扭扭:“多謝阿姐。”
言罷心口卻熱乎乎的,果然花半夏對自己才是最好的。
長指解開毯子,他看似信手一丢,那條毯子卻不偏不倚剛好落在阿花高昂的豹頭上,像個滑稽的花蓋頭。
阿花不滿地哼哧一聲,伸出前爪将毯子扒拉下來,随即被其缤紛的色彩吸引,轉眼将欺負它的人忘在了腦後。
花半夏來到院内一棵桑樹跟前,将袖中小青蛇放上去撒歡,正要進屋,視線掃過院角卻是一頓。
那裡小丘般堆放着雜七雜八各色藥材。
花半夏注意到其中有靈芝和山參,眼底的笑意漸漸消失。
那種個頭的芝、參,隻有深山裡才有。
“你又進山采藥了?”她駐足,闆起臉問螭奴。
少年低眉不語,微垂的眼尾看上去無辜又委屈,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花半夏本想責備他一頓,看着他卻又忍不住心軟,緩了緩,終是語重心長道:“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萬一遇到猛獸,再傷着怎麼辦?”
少年看她雖肅着臉,眸中卻難掩關切,胸口一陣熱意蔓延:“不會了,我保證。”
花半夏聽他如此說,面色又沉了幾分,索性拿出長姐的款兒:“什麼不會?上次被虎抓那下至今還未好,又不肯聽話,以後不準你再單獨進山,記住了?”
少年觑着她神色不對,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花半夏面色稍霁,指着院中一個低矮的木凳:“坐下,這個時辰也該換藥了。”
言罷拎着包裹快步進屋。
少年凝着她的背影,目光溫軟:我能保護好自己——也能保護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