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粥,姜蘅自覺地将碗筷拿去洗幹淨。洗完碗筷,她想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洗了,一轉頭,發現平放在軟榻上的衣物有點眼熟。
淺青色布料,缁色領口,一根細細腰帶整齊地疊放其上。
等等,這不是她的衣服嗎?
姜蘅不由走過去,将這套衣服拿起來細細查看。
的确是她昨晚洗澡換下來的衣服。隻不過已經洗幹淨了,摸上去幹燥而柔軟,還多了竹樓裡特有的花草香。
很顯然,這也是溫岐做的。
姜蘅心情很複雜。
自己隻是睡了一覺,他竟然一個人做完了這麼多事,簡直像田螺姑娘一樣……
姜蘅感到愧疚不安。
不一會兒,溫岐從樓上下來了。
姜蘅正端正乖巧地坐在軟榻旁,見他走近,立即起身迎上去。
“你累了吧?要歇歇嗎?”
溫岐輕眨了下眼:“怎麼了?”
看來他不太習慣她突然變得這麼殷勤。
“那個,謝謝你幫我洗衣服……”姜蘅餘光掃過軟榻上的衣物,“不過,以後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好啦。”
溫岐聞言,露出些微困惑的神色:“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是不習慣。”姜蘅說,“而且洗衣服也很麻煩,你已經非常照顧我了,怎麼還好意思讓你做這種事。”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又不是她的保姆。況且保姆洗衣服也要給錢的,她什麼都沒給溫岐,憑什麼享受他的勞動成果?
然而溫岐似乎并不在意:“沒關系,反正也是順手。”
姜蘅隻當他是在客套。這個世界又沒有洗衣機,再順手能順到哪裡去?
還是在關照她。
姜蘅不再糾結這件事,轉而自告奮勇地問:“對了,有什麼活是我能幹的嗎?”
溫岐溫和地拒絕了她:“你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先好好休息吧。”
“我已經休息好了!”姜蘅連忙道,“昨晚我用了你給的金創藥,今天腫已經消了大半,身上也不疼了,感覺比平時還要好。”
溫岐:“真的?”
“真的。”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姜蘅提起衣擺和褲腿,将右腳踝展示給他看。
溫岐平靜地掃了一眼。
和前日相比,腳踝處的腫脹的确消褪了許多。隻是淤青仍然很重,像毒蛇纏繞其上,勒出一道道深暗的紅痕。
“是好了很多。”他若有所思地說。
“所以,我能幫你分擔一些事嗎?”姜蘅認真地盯着他,“我之前說過的,我可以做任何事。”
她神色誠懇,眼睛晶亮,像含着一汪清泉,令人很難拒絕。
溫岐微微歎息:“好吧。”
這就是同意了。
姜蘅也松了口氣。
她真的很難心安理得地當一個什麼活都不幹的飯桶,就算溫岐能容忍,她自己也不能。
那跟廢物有什麼區别。
溫岐領着她來到書架前,随手拿起放在旁邊的一卷書冊,說:“你幫我整理書架吧。”
“怎麼整理?”姜蘅從他手裡接過書卷,虛心求問。
“先清理架上的浮塵,再把這些書歸放整齊。”溫岐耐心道,“不用擺得多嚴謹,同一類書籍放在一起就可以了。”
姜蘅聽懂了。
就是類似于圖書管理員的工作,不過工作量比真正的圖書管理員要小很多。
而且還不用來回走動。
雖然這些書看上去并不怎麼需要整理……
姜蘅掃了一眼,意外發現架上還有幾本封面比較醒目的書籍。
“那是什麼書?”她好奇地問。
溫岐的視線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唔……據說是話本。”
“據說?”難道他沒看過内容?
“嗯,那幾本書是一個進山的書商給我的。當時我隻看了幾頁便收起來了,之後再也沒有翻開過。”溫岐語氣平淡,帶着一絲小小的遺憾。
然而姜蘅的重點卻在他的前半句:“那那個書商呢?後來怎麼樣了?”
溫岐露出回憶的表情:“大約是死了吧。”
姜蘅:“……”
也是,她都已經親身體驗過那道結界的威力了,又何必心存僥幸。
“架上雜書多,你可以慢慢整理。想看的話也可以直接拿去看,不用特地來問我。”溫岐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臉上,語氣也恢複柔和。
姜蘅:“好。”
從剛才的隻言片語,她突然意識到,溫岐并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溫柔友善。
至少他沒有收留那個書商,對書商的死活也完全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态度。
可能溫岐當時心情不好,可能那個書商人品不佳,也可能書商自己不願留下……
姜蘅倒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評判的壞事。畢竟他隻是在這座山上生活,沒有義務去照顧每一個進山的人。
如果自己那晚沒有主動求他,恐怕現在也不會吃好睡好,住進這麼舒适的地方。
雖然很可能一輩子都得在山上度過,但她不得不承認——能得到現在這樣的生活,自己已經非常幸運了。
*
接下來的時間,姜蘅一直在書架旁度過。
溫岐說的不假,架上的書确實很多,種類也很繁雜。姜蘅一本本翻開,發現除了文史典籍和詩詞歌賦,還有一些教人如何種植、烹饪的工具書……
原來溫岐的手藝都是從這兒學的。
姜蘅嘗試着看了一點,更覺自慚形穢。
雖然是工具書,但裡面的内容卻十分晦澀模糊,她連看懂都很困難,不敢想象要怎樣才能達到溫岐那種水平。
大概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除了這些看了隻會讓她懷疑自我的古籍,她還找到了一本非常實用的書。
這本書很可能是由過去的守山人編撰流傳下來的,書頁泛黃陳舊,看得出來年代非常久遠。
上面詳細記載了這座山上的水土地貌,包括各種植物、鳥獸,字體飄逸鋒銳,行雲流水,每一筆都驚豔得令人挪不開眼。
唯一的缺點是沒有配圖。
考慮到自己以後要在這裡長期生活,姜蘅還是将這本書從架上抽了下來,拂去上面的浮塵,小心仔細地放到一旁。
另外,她還将書商留下的話本也拿了下來。
話本一共有四本,她大緻翻了翻,其中三本是類似故事會的短篇小說合集,還有一本更像傳記,寫的是四大修真家族的發家史。
村裡消息閉塞,她從沒聽說過什麼四大家族,但這書中寫的有鼻子有眼,想來并非憑空編造。
姜蘅津津有味地翻看起來。
這四大家族分别為王氏、鐘氏、謝氏與賀蘭氏。四家各有一獨門秘術,隻傳于自家血脈,想要習得秘術,必須成為家族中人,與家族建立血契,榮辱以共。
四大家族憑借強大的獨門秘術,不斷延續壯大、生生不息,最終成為修真界的領頭羊。
書中還寫這四大家族崛起的時間并不長,也就五六百年。雖然獨門秘術也着實厲害,但真正讓他們嶄露頭角、鼎立衆多世家之首的,其實是六百多年前的一次圍剿事件,史稱“積雲山之變”。
積雲山……不就是她現在被困的這座山嗎?
姜蘅頓時坐直了。
這書前面洋洋灑灑寫了許多無關緊要的廢話,到了積雲山之變這裡卻草草帶過。沒有事件經過,也沒有主要人物,隻寫了此次事件傷亡慘重,最後有四名修士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合力在山上設下一道結界,終結了這場事變。
那四名修士,便是四大家族後來的家主。
而那道結界的破解之術,也被他們傳了下來。
據說隻有被選中的繼承人,才有資格習得破解之術,得到自由出入神山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