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颠簸,姜蘅的雙手被麻繩捆得嚴嚴實實。她無法動彈,隻能疲憊地蜷縮在籠子裡。
這是一輛牛車,駕車的是村裡的陳五叔。
陳五叔平日對姜蘅很照顧,會教她種菜、打獵。如今卻将她關在一隻半人高的籠子裡,一聲不吭地帶她上山。
籠子上面罩了一層厚厚的黑色粗布,遮蔽了姜蘅全部的視野。
這自然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不讓她記住上山的路。
因為她是重要的祭品,僅此一個,絕對不能丢失。
姜蘅是在一個月前穿來這個世界的。
她自幼體弱多病,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度過,死時隻有二十歲,正是最美好最遺憾的年紀,但她的父母卻在病床前露出了解脫的表情。
俗話說“久病無孝子”,反過來也一樣。他們照顧了她十幾年,如今終于可以休息了,會感到放松也是理所當然。
姜蘅并不怪他們。
穿來這裡後,她繼承了原身的記憶,也很快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她的原身也叫姜蘅,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小時候被村子裡的人撿回來,之後便一直在村子裡生活、長大。
村子裡的大家都很照顧她。他們見她年幼,便将村子裡的空屋收拾出來給她住,平日時不時給她送些食物和衣服,讓她不離開村子也能滿足日常所需。
原身很感激、也很喜歡他們,如果不是被那場風寒意外奪走了生命,大概直到現在都無法想象自己在他們眼裡隻是個祭品的事實。
變故發生于今日上午。
村裡的人都是天不亮就起了,姜蘅穿來一個月仍沒有習慣這種作息,好在家裡隻有她一人,索性睡到将近午時才醒。
和往常不同,今天村子裡很安靜,安靜得甚至有點詭異。
可惜姜蘅并沒有當回事——事實上,就算她當回事了,也來不及逃出去。
窗外天色陰郁,雲層灰白,一眼望去沉悶而壓抑。姜蘅像往常一樣穿好衣裳,拿上獵弓準備出門,幾個健壯的男人突然沖進來将她抓住。
這幾個男人都是村裡的,平日見面還會和姜蘅打招呼,此時卻一個比一個兇惡,下手之狠,仿佛要活撕了姜蘅。
他們不顧姜蘅的奮力掙紮,一把奪走她手裡的弓箭,又用麻繩将她五花大綁地捆起來,然後拖到村裡的一片空地上。
姜蘅被粗暴地按跪在地,沒有任何防護,膝蓋磕得生疼。
她擡頭環顧四周,發現村裡的所有村民都在,除了不能下地走路的嬰兒。
他們遠遠地圍聚在她周圍,往日的和藹親切全都不見了,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塊肉。
一塊即将端上飯桌的、鮮美的肉。
姜蘅本能地感到厭惡與不适,全身仿佛有無數螞蟻在爬。
“她這麼瘦,那妖獸能吃飽嗎?”
“有什麼吃不飽的,之前馮婆瘦成那樣,妖獸不也收下了?”
“也是,她可比馮婆細嫩多了……”
“哎,還沒嫁人呢,可惜了……”
“你這麼舍不得,不然你代替她上山?”
“不不不!我才不去!”
他們的對話沒頭沒尾的,姜蘅聽得雲裡霧裡,但也抓取到了幾個關鍵信息。
妖獸,馮婆,上山。
馮婆曾經也是村子裡的人,她年紀大了,膝下無兒無女,對原身一直很好,可惜十年前病逝了,原身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着。
因為這件事,原身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
現在看來,馮婆的死似乎另有隐情。
然而姜蘅現在自身難保,也無暇再去探究馮婆的死因了。
“你們為什麼要抓我?”她緩緩開口,因為剛才的劇烈掙紮,聲音有些嘶啞。
“因為你是獻給妖獸的祭品。”牽着麻繩另一頭的陳五叔冷漠回答。
“妖獸?祭品?”姜蘅露出迷茫的神色,“……我不明白。”
“真是可憐。”住在隔壁的常嫂歎了口氣,擡手往西北方一指,“看到那座山了嗎?”
姜蘅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雲霧缭繞處,一座黛色遠山巍峨聳立,深穆肅殺,山巒起伏隐入天際。雖然離得極遠,山峰上空卻仿佛盤旋着一種無法言說的威壓,森寒刺骨,壓得人不敢靠近。
姜蘅記得這座山。
原身還小的時候,曾經問過常嫂那是什麼山,當時常嫂塞了一塊餅給她,輕描淡寫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那叫積雲山,是大名鼎鼎的神山,上面還關了一隻可怕的妖獸呢。小孩子不能上去噢,會被妖獸吃掉的。”
彼時年幼的原身信以為真,連忙點頭答應。
後來原身漸漸長大,習慣了常嫂的玩笑話,再加上忙于生計,也就不再相信這些虛無缥缈的神怪之說。
而如今,常嫂再次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跟你說過的吧,那是一座鎮妖神山。”
“其實我沒騙你。”常嫂嚴肅道,“山上确實有隻可怕的上古妖獸,殺人無數,煞氣極重。需每十年向它獻上一次祭品,才能平複它的煞氣,保人間太平。”
姜蘅沒想到那些看似哄小孩的玩笑話居然是真的。
看着常嫂畏懼且異常認真的神情,她隻覺一陣陰寒湧上後背。
先不論山上是否真的有什麼上古妖獸,就看這些村民娴熟麻木的樣子,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拿活人上供了。
自己還真是倒了血黴,本以為是重獲新生,沒想到體驗期隻有一個月。
姜蘅努力保持鎮定,蹙眉道:“你們是不是被騙了?如果那山上真有妖獸,怎麼可能被區區一個凡人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