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禹卻沒管許多,選了紙墨筆,就踱到了店内的書架處。
他略看了看,這個年代的印刷術還是雕版印刷,紙書都是極其珍貴的。
因此,這間書行的書架上,也隻将每一種書隻擺出一本樣書,書僮侯在一旁,根據買者的要求,親自捧起書一頁頁代其翻閱。
這段時間,在老村正處,他已經學完了一遍啟蒙的《千字文》《三字經》《孝經》,聲律相關的《大景重修廣韻》《笠翁對韻》。
當然,将這些書實打實一點點學完了的,是老村正的孫子李念仁。
王景禹則隻是聽老村正粗粗講讀了一遍。
除了千字文和三字經,其他内容都沒有嚴格要求王景禹一定要準确無誤的背誦和默寫。
老村正認為王景禹屬于是起步入門晚,識字寫字的進度慢,但悟性好,又不必死記硬背的應考,講學的内容可以提前多聽聽。
因此,兩個多月下來,就已經完全與李立仁是同一個進度了。
眼下,《論語》已粗講了開頭,今年還準備把《詩經》也給他們二人講讀一遍。
《論語》李長發已有了一個舊本。
王景禹看到這裡有售賣《論語集解》,這是由大景朝前代大儒所注解過的版本,也是科考士子的必讀書目。
《詩經》老村正還沒有書,已經同兒子兒媳商議過,準備夏收後有了餘糧,就好歹要花錢買回來。
待明年起,再把《春秋》《爾雅》《尚書》《周易》《九章》陸續一本本買回來,這般下來,要應付縣試,這些書本也暫夠了。
這類科考必學的經典書籍,單獨集中在一起擺放。
王景禹選了《論語集解》《詩經》和《春秋》三本,《九章》暫時粗略翻了翻,計劃待下次采購再考慮這本。
另外,他還要看看這家書行中,有沒有有助于他更詳盡的了解這個朝代的書。
因此,他暫時沒着急讓書僮把三本書拿起來,而是站在一排書架前一本一本的看封皮。
他已經是第三次來了,前次沒什麼新書,這臨南縣書籍更新确實是相當的慢,但今日,還真讓他有了新發現。
一本是年初新印發行版的《大景刑統》,一本是自然風物地理類的《大景風情志》。
他當即示意了書僮,正準備讓他将兩本書拿起簡略翻閱,一旁突然有人叫他。
“王家大郎?”
聲調矜持,尾音上挑,充滿了訝異和傲慢。
這道聲音聽起來并不耳熟,即使是以前的王家大郎記憶裡,也很難搜索到這一号人。
王景禹微轉了頭。
入目的是也來到了書架位置的主仆四人。
而方才喊了他的,正是四人中的一位華服婦人。
這婦人年約三十許,混在人群裡算不得出挑的相貌,高顴骨、眉心帶鈎,着一身的亮色綢衣,連腳上登的那雙鞋都是綢面繡花,加上發間耳畔的金玉首飾,在這臨南鎮,屬于一眼看過去即可令人得知她家有錢富貴的打扮。
此時她正帶着毫不掩飾的挑剔目光,從頭到腳的打量着自己。
似乎她主動開口問了一句,已經是極了不得的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現在就等着自己立馬識相的上前問禮攀談。
王景禹與她的視線錯開。
跟在這婦人身旁的還有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同樣是一身綢衣。
另有兩名布衣仆從,王景禹認出,其中那個離婦人較近的,正是曾經到雙滿村,要帶走二丫和二郎的劉管事。
顯然認出自己的,正是這位劉管事。
劉管事見到王景禹看向了自己,知道他必然記得自己。
既然能認出他劉管事,那用狗腦子也能想到,剛剛開口叫他的人是誰了吧?
果然,隻見那王家大郎的視線似毫無着落般,輕飄飄從他身上飄走了,重新看向了自家夫人。
誰知,下一刻。
少年挑了挑眉,淡道:“你誰?”
在王景禹的注視下,隻見那帶鈎的眉心迅速擰出兩道豎紋,雙眉尾梢吊成了把鐮刀。
感到被冒犯了的郭氏怒哼一聲:“果然是鄉間野種,好沒規矩!”
那劉管事見自家主母動怒了,連忙上前。
“王家大郎!你怎麼回事,見了我還不識得你眼前的貴人嗎?”
說話間,他的一對掃帚眉上下翻飛:“聽清楚了,這是咱們臨南縣郭秀才郭老爺家唯一的一位小姐,商鋪和田産數一數二的王家的當家主母夫人,也是你的嫡親舅母!聽明白了嗎?”
“現在,夫人金口問話,還不跪過來答問!”
眼前人的表情是如此生動,瞬間将王景禹拉回了他第一次賣香菇回來那日的情境當中。
真的,這劉管事若生在現代,去拍戲專門飾演狗仗人勢惡仆專業戶,怕是能捧回個最佳配角大獎杯!
而劉管事這一通“科普”,王景禹隻想到了一點——
好長的頭銜!
這樣的人物出場方式,他還真是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