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雖然東家是夫人,但面前農家子口中所說的人,卻應該是夫人家裡的老爺,也是臨南縣的現任主簿。
他們臨南縣按縣制,縣官應該有兩位:知縣、主簿。
但臨南縣這麼個偏遠下縣,主官知縣時常更調,甚至多半時間吏部的敕牒,已經由州衙發到了縣衙,主官卻因為各種事由耽擱着,久不到任,直至再調他任。
因此基本上可以說,臨南縣實際在任的縣衙主官隻有主簿這一個。
隻不過到底他名頭上還有個未到任的知縣,主簿老爺日常處事并不高調,縣裡不識得他的鄉民郭戶還是大有人在。
若無人告知,這才剛十歲農家子顯然是不可能知道自家老爺同這藥鋪的關系,更無從得知老爺形貌。
隻怕他所說這香菇的事,還真有些緣由在裡頭。
所以,掌櫃的說完剛才那句話,就招呼跑堂夥計:“帶他倆到後堂坐會,然後你去請問下夫人和老爺。”
“嗳!”
那夥計應了,客氣請王景禹兩人進後堂,還拿了些茶水和一碟綠豆糕待客。
臨走前,王景禹叫住夥計:“若你們東家日理萬機,實在不得空來,煩請轉告,就說我想用後面兩個月的香菇份例錢,換今日你們鋪裡的大夫随我進趟小巒山,替一位女娘子看診用藥。”
王景禹觀察着夥計古怪的神情,又道:“當然,你們這是藥鋪,若是咱們在山裡采到些草藥,也第一個送你們這處來兌!”
夥計聽了好笑:“臨南縣上下,統共就咱這一家藥鋪,你那草藥若想有個正經出兌,不都得來我們這裡問收價嘛!”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缺你這一個啊?
你這跟老爺談的什麼香菇生意,都還不知道成不成呢,立馬就想再攀上一個新的。
還說的一副我們占了便宜的樣子,這鄉裡的小子……
真是不知道該說他傻,還是說他精!
夥計走了以後,牛二先是沒忍住,把盤子裡的綠豆糕吃了四塊,又連帶杯中茶葉的一起吞嚼幹淨,喝完了一盅茶。
他太餓了,今天從早上到現在,還粒米未進。
這一盤子綠豆糕,一共也就十多塊,他就是一口氣全吃光也不在話下,但他還是使勁克制住了。
問王景禹:“大哥兒,你餓了沒,要不要吃些?”
王景禹中午吃飽了,暫時還不餓,便搖了搖頭。
牛二咽了咽口水,對他說:“那……那我給你包起來,拿家吃去。”
見王景禹沒說話,他倒也隻摳了摳手就站一邊了,沒真的動手打包。
正經的椅子他已經太久沒坐,就抄着手站在王景禹身旁。
不安半晌,他又局促的問:“大哥兒,你說,他們東家能同意咱的條件嘛?要是他不同意怎麼辦?”
王景禹端起茶盞:“不同意咱們再想辦法。”
這種古式的茶碗喝茶,他曾經也喝過,因此倒不陌生。午飯過後,他和牛二徒步走了将近一個時辰來到縣裡,着實有些口渴了。
他一手執着盞托,一手用茶蓋一點點撇開漂浮的茶葉,再小口啜飲。
茶一入口,王景禹微微蹙眉。夥計給他們沏的應是最普通的蒸青散茶,茶湯青綠,但到底王景禹上輩子習慣已成,既是飲茶,就穩着身子不慌不忙。
這時,王景禹注意到,後堂的側門處,一扇靛青絹布門簾掀起,有人跨過門檻邁了進來。
與鄉市那日所見不同,來人今日穿着圓領寬袖襕衫,束發裹青色軟巾。不似當日着粗布直裰時,那般外顯的讀書人氣質。也不知是不是環境變了,沒有了人聲鼎沸民生百态的鄉市襯托,眼前這人也顯得淡漠疏離了許多。
來人正是王景禹的香菇主顧,臨南縣現任主簿,王端。
他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王景禹在喝茶,以及看到自己後輕巧的蓋好茶盞放回桌案上。
不緊不慢,沒有刺耳的杯盞桌面磕碰的叮當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