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農民沒有鐘表,日升月落就是他們判斷一日時辰的主要來源。
唯一的官方報時,就是夜裡的五次叩鐵更聲。
時近黃昏,雙滿村幾乎家家戶戶都要修補農具、砍木劈柴,婦人們趕在最後一绺天光消失前,或坐在織機前紡織麻布,或縫縫補補。
王景禹家的農具已經許久不用,織機也積落了許多灰塵,此時倒是清閑。
對此他倒是不急,畢竟急也沒用。上輩子他那幾個月田園生活都是體驗為主,理論多實操少,他能認出來“原木砍花香菇栽培法”,會幾手“擊木驚覃”,可若叫他去伐木砍花就不行了。
所以,如今這實打實要下把子力氣的耕田織布,他也是真的不會。
既來之則安之,打鐵還需自身硬,把這副身子慢慢養起來也是一切的根本。
罷了晚飯,王景禹就先從他上輩子自學的小學生廣播體操練起,準備來兩遍操活動筋骨。
李長發來時,就見王家大郎獨自一人在院中,背對着院門,小小的身體正伸胳膊踢腿的比劃着什麼。
看着倒是新鮮,甚至頗有些滑稽。
李長發暗自歎了口氣,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一頓飽飯人就活泛起來了。
“大哥兒。”
聽到人聲,王景禹不慌不忙落了自己的動作,轉過身見來人是雙滿村的老村正。
“村正爺,您怎麼過來了?”
王景禹說話間,便取了他中午賣完菇子後刷淨晾曬過的草席,鋪在院中一塊石墩上,示意老村正坐。
李長發見這面草席雖邊緣磨損嚴重,但被清洗的十分幹淨,很有點意外。
現下再四下一打量,這才注意到,剛進院子時,被他忽略的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這王家的院子,雖說那些磨盤草棚犁耙等大的物件都還是在原本的老位子上,但院裡四處叢生的雜草有被仔細的除淨。那些因為失修而碎裂的瓦片、飄落的茅草樹葉,不再是散落的到處都是,都被人撿拾起,規整的收在了草棚旁,甚至圍出了一個錯落有緻的墩兒。
竈房裡塌的那面牆還塌着,但竈間裡的碎土清理了出來,鋪灑在院中地面又踩實了。竈間裡缸是缸,碗盆是碗盆,柴火是柴火,歸置的齊整有章法。
再說那草棚下的黑椴木柴火,原本歪七扭八,此時也被扶正,一排排擺放的十分有序。
這下他也顧不得坐了,滿心詫異的審視幾步外的十歲孩子。
這一看,竟又瞧出了些不同。
隻見那個娃兒渾沒了往日裡蔫頭巴腦、滿面灰敗的神色,以前總是沒骨頭似的七扭八歪的身體,此時也規規矩矩直溜溜的站着,眼神更透出了清亮來。
王景禹任他打量,他是魂穿,這副身體也是百分百純原裝,自然不會有什麼破綻。
他知道老村正在想什麼,面上仍舊渾然不覺,随口又客氣。
“村正爺快坐。”
“噢,好好。”
李長發坐了下來,摞了摞灰白的山羊胡須問道:“你娘怎麼樣了?”
他就直接這樣問了出來。
長時間以來,雙滿村的人已經沒有一個人敢再這樣問王家的事了。人人早都知道他這一家孤兒寡母吃不上飯、看不上病,誰還來明知故問?
平白讓大家心裡都不痛快。
但李長發今天聽了孫子叙說,決定了踏進王家大門,就做好了會再次伸手的準備。
王景禹回道:“娘今日有好些哩!晌午頭還做了會兒針線活。其實,娘這病說到底還是勞累過度又缺了醫藥,現在家裡吃食還能支撐,我想着不管怎樣,也要想辦法給娘醫治好了。”
對答明快,口齒清晰,李長發聽的心中熨帖。
想這孩子總算是真明白事了,以前這王家媳婦兒的身體也不是沒指望醫好。他粗通些藥理,過來看過好幾回,也帶過藥來給她。
可王家媳婦兒每次都是張皇不安的忙碌着,三個娃兒也沒一個正經能幫上忙的,全都要她裡裡外外的操持。
醫囑完全不放在心上,拿來的藥她也吃一天丢個好幾天,再加上飯食和休息都嚴重不足,這才一日日拖到這一步。
“對,娃兒你這樣想就對了。你娘這身體一開始就是常見的受風體熱,隻是她一直沒有丁點養病的空,過度的煎熬虛耗。不然的話,你家好歹再周轉過一個秋天還是可以的。唉,多出個一年半載,說不定還能再有什麼轉還呢不是?”
李長發說着,把手裡提的藥包遞給了王景禹,都是他家自種或者在山裡采來調配的。
“這是清熱宣肺的藥,我加了些安神的酸棗仁,你娃兒懂事,這回可一定要給你娘日日煎來喝了,過幾日我再來瞧。”
王景禹稍作猶豫,腦中快速回想着原身關于李長發的記憶。
他上輩子久病成醫,也算是小半個行家,這幾日看病症也能看出王母之病的根源在哪。
老村正所言不差。
解決了迫在眉睫的吃食後,他也正準備想辦法去弄回對症的藥來。
老村正的藥,可以省了他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