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北風呼嘯,帶起凋零的秋葉。
霜白的月色照亮了西郊的大片土地,被火災焚燒過的建築殘骸下,隐約有一張張陳舊泛黃的紙錢。
半透明的謝宴之靜靜站在這片埋骨之地前,像是在告别。
他十八歲被擄,三年幽囚後被害,死後魂魄又在此地被困五載,如今才算看到自由與複仇的希望,面上不顯,心緒卻迥異往常。
突然,一股陰氣團打着旋兒漂流而來,一張張木然的面孔在漩渦裡一晃而過,其中就包括被縣城米倉巷那位蔣大娘認出的王大。
“回來省親了?”面紗下,謝宴之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真巧啊,我們姐弟倆說不定能有機會好好叙叙舊呢。”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周圍陰氣震蕩,灌木叢中有低低的笑聲響起。
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像是老人,又像是孩子,這些聲音重合在一起,尖細、雜亂,能讓聽到的人頭痛欲裂。
陰氣團瑟瑟發抖,連打着旋的速度都慢下來了。
忽的,這些詭秘的聲音全部沉寂下來。
片刻後,被震蕩的陰氣所吸引,時重踩着已經恢複幹燥的草地走來,一眼就看到了翠袖紅裙的美人兒,以及與之氣息相連的埋骨地。
是觸景生情?
這樣想着,他将氣息陰冷的謝宴之攬入懷中,輕聲安慰:“等融形之後,你就不必被困在這裡了。”
“那接下來,燕燕便要仰仗公子了。”謝宴之恢複尋常模樣,欣然接受了他的誤會,像隻狡猾的狐狸那樣抱緊自家的兩腳獸蹭蹭貼貼,演起來越發投入,俨然深度沉浸角色了。
察覺小狐狸的依賴,時重摸着他細軟的烏發,開始好奇那些失去的記憶裡,他們是如何相識,又是怎麼相好的。
總之,兩隻一個負責騙人,另一個負責被騙。
——這怎麼不算雙向奔赴呢。
月色下,兩人相擁在一起。
微風吹拂,帶起少年的發絲飛揚,有什麼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在無聲滋長。
角角落落的陰氣團更是一個賽一個安靜,别說是繼續打旋了,就連飄都不敢再飄,隻悄悄的通靈交流。
【甲一,大人是要騙那個活人的陽氣嗎?】
【應該是吧,畢竟都是……又不是換身衣服就成女的了了,總不能真看上吧?】
【怎麼不可能?王大,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為什麼故事裡采陽補陰的都是女鬼嗎?】
【什麼意思?】
【嘿嘿,你要知道,即使是大人那個級别的鬼物,也是沒有實體的,自然也沒有性别,你品,你細品。】
【嘶……不敢品。】
【所以,甲三,大人和那個活人現在是真勾搭上了?】
【不确定,還得再看看。】
察覺某些鬼鬼祟祟們的探頭後,賴在時重肩頭的謝宴之悄悄黑了臉,裝作不經意的以陰氣碾過某些角角落落。
……
蛻靈儀式從今夜子時二刻開始,至寅時末結束。
完成後,現場隻剩下少量還未沙化的黑土,和燃盡的清靈香殘餘,當然,還有獲得了實體的謝宴之一枚。
時重為他披了外衣,玄色的長袍裹住了月光般的酮體。
面紗還未重新戴上,謝宴之罕見的清晰感受到了夜風直接吹拂臉頰的涼意,任由帶起的幾縷青絲飄飛。
從時重懷裡退開,他随意的紮起頭發,滿臉新奇的開始伸展肢體,随便走了兩步後,又開始在原地轉圈,傻兮兮的轉了一個又一個圈,像個和尾巴不共戴天的小狐狸。
等折騰完,把自己轉暈了,又開始焉了吧唧的抱怨難受。
看得時重唇角翹起,忍俊不禁。
謝宴之一邊哼唧抱怨,一邊自然而然的擡眉看過去,正巧發現他含笑看過來的樣子,眉眼明亮柔和,帶着些許縱容寵溺的意味,讓他恍惚想起暴風雨夜的初見。
——那是第一眼的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