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準備賣掉的樣子。
她心裡一動。
她上回就覺得那些老家具很漂亮,雖然不懂形制,但感覺很合眼緣。
正看着,門外吵吵嚷嚷來了幾個人。
房蟲子喲了一聲:“老陸你怎麼來了?”
“我收木料。”另一道聲音唯唯諾諾,“您這兒開張呢?”
“好好的家具,怎麼說是木料呢?”房蟲子笑道,“該不會又拆碎了找您那沒見影的金絲楠吧?”
“随便玩玩,随便玩玩……”
久未說話的老吳聲量陡然拉高:“你隻說了收家具,可沒說要拆啊!我這都是上兩輩兒傳下來的,就那幾年被人砍了兩三個小口子。”
盛未夏掀開架子床的擋布,有些磨損的痕迹,但木質一看就非常結實堅硬。
小時候在甜棗村,肖翠的陪嫁裡有一張榆木拔步床,跟這張床比簡陋得多,沒有雕花,更沒有考究的背闆。
但那是她小時候為數不多喜歡的地方。
夏天的蚊帳四季不除,睡在裡面感覺格外安全,連夫妻倆的争吵和推搡,以及針對她的謾罵,仿佛都能被簾子隔在床外。
她撫摸着床架,心動了動。
盛未夏走到外面,把蔣鵬濤拉到一邊,小聲說:“哥,我想把這些老家具買下來。”
“要這些幹什麼?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老氣,而且你也不知道都有誰用過。難道姑父他們沒給錢你好好置辦家具?”
蔣彤彤看了國外連續劇,吵着讓把家裡的老家具給處理了,換成那種簡約洋氣的款式。
蔣鵬濤很少腹诽姑父,這會兒卻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苛刻了盛未夏。
“我覺得好看,想要。”盛未夏堅持。
“……行吧。”蔣鵬濤無奈,“那等着。”
他坐下,對老吳說:“拆了可惜,老伯,你看這房子我們沒砍價,你這些家具與其當舊木頭賣,還不如留在裡頭,也當全個念想,加點兒錢賣給我們行嗎?”
來拉木頭的人當即急了:“這怎麼行……我人都叫來了!”
老吳手一擺,朝他瞪了一眼,然後偏過臉看着盛未夏。
剛才兩人的動作他注意到了,猜想是眼前這個看着乖巧秀氣的姑娘開口要的。
他問:“真不拆?”
“不拆。我把家裡給的錢全買了您的房子,哪還有錢買家具啊。”盛未夏表情認真。
老吳大手一揮:“不用給錢了,小哥說得對,這些東西留個念想總比拆了好。”
然後扭頭對急眼的幾人說,“我喊你來收家具,你沒說要拆,就當兩相扯平了。”
那人看這邊人多,跺了跺腳敢怒不敢言地轉身走了。
“行了,合同我看完可以簽字。錢,你們準備好了?”老吳推了推眼鏡,擰下筆帽。
蔣鵬濤點點頭:“錢帶了。”
當下兩方在中間人見證下,合同的補充條款裡增加了一條家具無償贈與,然後簽字摁手印,錢收訖了事。
盛未夏看着自己的名字和鮮紅的指印落在“乙方”這一欄裡,那種自己好好活着的感覺,更真切了幾分。
走出胡同,蔣鵬濤松了口氣說,“接下去就是房管所過戶。流程我給你辦,後面你就不用管了,到時候人出現就行,安安心心準備開學,對了,開學前來家裡吃個飯吧,我爸媽交給我的任務。”
盛未夏自然應下。
見蔣鵬濤伸手準備攔出租車,她忙攔住:“鵬濤哥,我還有事要辦,先不回學校。”
“這怎麼行?”蔣鵬濤想起同事調笑的話,萬萬不能放心讓漂亮的表妹一個人回去,表情肅然,“有什麼事明天白天去辦,我現在送你回學校。”
盛未夏:“……”
還能怎麼辦?
早該知道的,說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的慌來圓。
她隻能被送回京師大之後,再自己坐公交車一路跋涉回牛耳胡同。
剛踏進四合院大門,東廂房的門唰的一下推開來,喻書蘭扶着門框,下巴擡得高高的,叉腰質問:“好哇,你去哪了這麼晚回來?飯吃了嗎?哼,我告訴你,今天晚上我可吃了特别好吃的菜!”
可能出來得太急,她衣襟都是歪的,手裡還握着筆。
“我去簽房子的合同。”盛未夏臉上帶着隐隐的笑意,“這回我知道了,我買的房子在西久胡同。吃鹵牛肉嗎?”
她提了提手上裝了餐盒的袋子。
“算你懂禮數!那就吃點兒吧,來我房裡。”喻書蘭轉身給她留着門,小聲說,“說得像我擎等着你回來一樣,我才沒巴巴地想知道你以後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