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嫉妒你,嫉妒了十多年。無論是在軍校還是在軍部,你都始終壓我一頭,讓我成為沒有人記住的第二名。所以這一路以來,我恨死你了,恨不得你在戰場上死無全屍,隻要你死了,那以後就沒有人再擋在我前面。可是你這人運氣倒是真好,怎麼都死不掉……”
說了一堆話後,單砺文一動不動看着陸遇。
預想中的憤怒場景并沒有來。
陸遇沉默望着他,過了一會兒開口:“我在來的路上查了你的妻子和賬戶,你的妻子懷有身孕,人身很安全,沒有遭到挾持,賬戶也沒有大額資金轉入。那到底是什麼逼你出來頂罪的?”
“我沒有出來頂罪,不過是善後做得不夠幹淨,查到我身上了。”
“不是你。”
單砺文沒說話,神情閃過一瞬的緊繃。
似是沒想到這位名義上的死對頭竟然會這麼相信自己。
“你憑什麼确定不是我?”
“八年前,在達克羅沙漠中進行結業比賽,我帶領的小組意外卷入到風暴中,其他小組選擇見死不救,隻有你,帶着你的隊員回來營救我們。”
從那時候起,陸遇就知道,單砺文并沒有那麼可惡。恰恰相反單砺文很有原則,所以絕不可能因為所謂的嫉妒,而害死整個乙貳小隊。
單砺文愣了下,低下頭去,雜亂的頭發遮住他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自嘲的聲音響起:“可後來才發現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和你的隊員根本不需要我們來救。”
“沒有人會嫌棄别人的善意。”
“你不必再說了,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的。”
“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嗎?”
“像我這樣卑劣的人,會在乎後果嗎?”
“整個雪鷹小隊都會因為你而背上叛徒的名聲,你毀了你所有下屬的人生!”
單砺文笑了笑:“他們的人生,關我什麼事?”
見他這副無動于衷的樣子,陸遇忍不住揪住他的衣領,避開監控,附在他耳邊,以極快的速度說了句話。
“是你的妻子做的對吧!”
單砺文的妻子兩個月前剛被查出懷孕,和乙貳出事的時間很接近。
陸遇在來的路上查到這個線索時心中産生懷疑,下意識覺得單砺文的妻子有問題,不過這也隻是一瞬間的念頭。
真正讓他确信的是他收到了蘇諾的短信。
【單砺文的妻子不對勁。】
所以他剛剛故意用這句話詐單砺文。
沒想到單砺文果真露出破綻。
單砺文還想說什麼,陸遇卻一把推開他,直接給了他一拳,将他打暈在地。
爾後,陸遇冷着臉離開審刑庭。
此刻,元宮。
禁閉室内的監控畫面傳送到袁家父子面前。
袁堯哈哈大笑:“看看陸遇這個模樣,很難看到他吃癟的樣子,我要截圖下來做屏保,哈哈哈……”
袁競哼了聲:“不知道有沒有糊弄過去”
“父親,我們做的隐蔽,他不至于能查出來什麼。”
父子二人正放寬心時,一道年長醇厚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陸遇已經懷疑到吉拉身上了。”
吉拉就是單砺文的omega妻子。
袁競立即站起身,掃了一眼一旁的袁堯。袁堯欲給對方讓座,對方卻擺擺手,隻站在陰影中,露出來的半張臉布滿皺紋。
袁堯:“怎麼這麼快就查到吉拉身上了?”
“是啊,這麼快就查到了……”老者的聲音悠長低沉。
袁堯:“不管他是怎麼知道的,既然懷疑到吉拉身上,那我們就盡快吉拉轉移。”
“轉移是要轉移,不過倒是可以趁此殺掉陸遇……”後面的話壓低聲音,老者附在袁競耳邊說着悄悄話。
袁堯在一旁聽到:“好,好,就該弄死這個陸二!我早就受不了他耀武揚威的樣子。”
……
從書房走出來,袁堯心情十分美妙,忍不住想慶祝一番,轉頭命令身邊的人發帖子,邀請貴族子弟們前來赴約。
入夜,露天草坪上燈紅酒綠,衣香鬓影,華麗悠揚的音樂綿綿不息。
一群拉着小提琴的樂手穿梭在人群中間,alpha們打扮得儒雅紳士,omega們則打扮得精緻漂亮,兩兩成對,在草坪上随着音樂翩翩起舞。
袁堯被一群漂亮的omega圍着,恣意将一隻腳搭到omega的腿上,另一個omega跪下來為他捶腿。身旁的alpha們說着奉承的話,讨他開心。
眼前的歡樂氛圍已經滿足不了這群貴族子弟尋歡作樂的心思,于是很快,草坪舞會轉去地下室。
元宮的地下室分為三塊,一塊存放各類藏書和文件,一塊是刑房,另一塊則是袁堯建立的尋歡場所。
沒被送去西部戰區曆練之前,袁堯常年在此開各種獵奇派對。元宮的下人們都會識趣遠離派對,深怕牽扯進去,被當成獵奇的對象。
蘇諾本不想靠近,在三樓窗戶邊看了一眼,意外看到沈渺和一個金色頭發的alpha一同離開。
那alpha的發色和身形,很像霍利斯。
一瞬間蘇諾心中警鈴大響,忙下樓去找沈渺,等到他趕過去,草坪上隻剩下幾個下人在收拾垃圾。
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人,隻得向地下室找過去。
地下室烏煙瘴氣,一靠近鼻息間便嗅到各種雜駁濃郁的味道。
他是個beta,聞不出來信息素,那些味道隻能來自于各種香水和助興的東西。光是這樣,已經覺得刺鼻難聞,心髒快要承受不住,無法想象alpha和omega是怎麼在這裡待下去的。
蘇諾沒在地下室找到人,反倒找到趙明,把情況簡單和趙明說了下。
“你平時盯渺渺盯得那麼緊,怎麼需要你的時候,你反而不靠譜了?”
趙明不服氣嘟囔道:“不是你說的,要給對方一點空間?”
“沒讓你給這麼大的空間!”
“那你說說,到底多少平米的空間是合适的?”
蘇諾:“……”見和他掰扯不清楚,蘇諾不想再多浪費口舌,“宴會這裡沒有人,你去刑房那邊找,我往藏書庫那邊找,我們分頭行動。”
“好。”
地下室内部互通,道路修得時寬時窄,想來是有機關巧設在其中。
走到一處流水台,以為走到盡頭,蘇諾正想轉身,餘光恰好瞥到遠處一角身影,是沈渺。他正欲擡腿走過去,發現金色頭發的alpha站在沈渺對面,立即止住了腳步。
兩人的交談聲随着嘀嗒的水聲傳過來。
“我不知道我哪兒惹到你了,為什麼你不肯見我一面,現在連話也不跟我說?”
“霍利斯,你沒有惹到我,我隻是覺得我上次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可是那天在西餐廳你明明很開心,我想知道那天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不肯再見我?”
沈渺沒說話。
霍利斯繼續道:“你如果真的不喜歡我,為什麼在得知雪鷹小隊要解散時發信息來安慰我。
“這隻是作為朋友該有的關心。”
“那現在作為朋友,連和我說說話都不行嗎?”
沈渺有些無奈:“那你想說什麼?”
霍利斯啞然,苦笑了下:“你這樣問,我能說出什麼話?”似乎猜測到沈渺不會把實情告訴他,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便以退為進,“我沒有要強迫你的意思,隻是希望你不要不理我,我願意和你保持一段距離,直到你覺得舒服為止。”
這話說得委婉、甚至卑微。
沈渺實在不忍心拒絕:“好。”
霍利斯伸出手,摸了摸沈渺的腦袋。
沈渺擡起頭,正想說話,餘光瞟見蘇諾的身影,頓了頓,改口:“霍利斯,你去忙你的事吧,有事的話……我們可以線上聯系。”
“嗯。”
霍利斯溫柔應道,沒有多糾纏便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腳步忽然停頓下來,爾後又繼續前進。
蘇諾則躲在柱子後面,打量霍利斯,心道,本人比照片看起來更加的俊朗英挺,舉止投足貴族氣派。
如果不是手環的事,蘇諾會很開心沈渺能遇到這麼優秀的alpha。
蘇諾收回視線,一轉身,發現沈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
沈渺雙手掐腰,腮幫子鼓出可愛的弧度,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諾諾,你聽了多少?”
蘇諾尴尬道:“沒,我來得遲,什麼都沒聽到什麼。”
“哼。”
蘇諾笑了下,看見沈渺眼眶發紅,下嘴唇有一截淺淺的月牙形狀,心髒不由柔軟下去,問道:“你是不是因為我上次的那番叮囑,所以才躲着霍利斯?”
沈渺直接道:“嗯,你不喜歡他,所以我就沒見他了。”
“你就不問我,為什麼不希望你和霍利斯來往嗎?”
“你沒有說肯定有你的原因,但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的。”
這份毫無保留的相信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動聽。
這就是沈渺啊,像解語花一樣,永遠善解人意。
重生的意義在這一刻顯現出來,曾經人生的冰冷無望逐漸消融,露出許多掩埋在時光中的愛和溫暖。
“渺渺,謝謝你的信任。等時機合适,我會告訴你。”
沈渺朝他笑笑:“好。”
他們之間的默契不需要多說什麼。
二人正打算要離開這裡,前方傳來腳步聲,緊接着響起袁堯漫不經心的聲音。
“蘭登,你特地叫我過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事?放心吧,這件事情在元宮的掌控之中。”
沈渺下意識想要拉着蘇諾從邊上離開,蘇諾卻沒有動,反而帶着他蹲下去,藏到書架後面,打算偷聽。
沈渺意識到蘇諾的意圖,不由緊張起來,擠眉弄眼看向蘇諾,仿佛在問,諾諾,你瘋了嗎?
蘇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眼神輕輕安撫他。
袁堯身後跟着的蘭登是個身材高大,面目英武硬朗的alpha,看着走路姿勢像是個軍人。
蘭登:“在元宮的掌控之中?”
“嗯,就等着陸二跳進去呢,這下,一定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那就好,我還怕這次又讓陸二給攪砸了。”
“哼,不好對付陸大,難道還不好對付陸二嗎?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alpha。”
蘭登大笑起來:“弄死陸二,那就相當于斷掉陸大的左臂右膀,以後想對付陸大易如反掌。”
笑過後,蘭登好奇開口:“大公子,你設了什麼陷阱?”
袁堯睨他一眼:“天機不可洩露,隻能告訴你,陸二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那就好,我這邊不宜久留,我先回去了。”
所幸的是這兩人聊了幾句話便散了,沒有發現書架後方的蘇諾和沈渺。
在二人走遠後,沈渺捂着心口,緊張道:“諾諾,吓死我了,要是被大公子發現我們偷聽就完了。”
蘇諾安撫道:“沒事,他們沒那麼聰明。”想着袁堯和蘭登的談話,他心不在焉打開手腕上的光腦。
袁堯口中針對陸遇的是什麼陷阱?難道跟吉拉有關系嗎?
是他告訴陸遇,單砺文的妻子吉拉有問題。如果因此害得陸遇掉入陷阱,那他罪不可赦!
“哎,好險,不過剛剛聽他們說及陸少将的事……”
“渺渺,我現在有急事要處理,我先離開一趟。”
沈渺張了張唇,還沒來得及問話,蘇諾已經大步離開。看着蘇諾的背影,沈渺皺起眉頭,輕輕歎口氣:“總感覺這段時間諾諾變化很大……”
明明臉龐還是那樣的臉龐,可言談舉止變得成熟、理智,還有些古怪。
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蘇諾和陸遇的對話還停留在半日前,陸遇收到他的提醒,但沒有回複,似乎一直處在忙碌中。
蘇諾又發了信息給他,仍未收到回複,隻好一邊打通訊給陸遇,一邊向陸家的方向趕去。
現在他聯系不上陸遇,再怎麼着急也沒有辦法,必須要找人幫忙,而這個最适合幫忙的人就是陸幸。
陸家。
夕陽還剩最後一絲光線,在眼前的府邸上空折射出橙色光暈,兩側綠蔭遮天,中間白玉石堆砌的階梯一望無邊。
陸家不似元宮那般宏偉壯觀,卻也巍峨高大,四周重兵把守。
蘇諾剛一靠近便被守衛攔住。
“你找誰?”
“麻煩你向陸上将通報一聲,就說我有關陸副将的事要告訴他!”
這時,另一個守衛持着搶,站到蘇諾跟前,目光居高臨下打量着蘇諾:“你有什麼關于陸副将的事情要禀報?”
蘇諾對上他的視線一瞬,後背寒毛根根豎起,一口氣瞬間悶回去。
蘭登。
他竟然是陸家的守衛?
“怎麼不說話?”蘭登調轉槍口,對準蘇諾,“到底是有什麼事要禀報給上将?你是不是……”
“是!我懷孕了!懷了陸遇的孩子!”蘇諾急中生智,口不擇言,“麻煩你們去向陸上将禀報,就說我是來讨公道的!如果陸上将不出來給我做主,我就帶着孩子吊死在陸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