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昇和季雲仙之間的關系緩和還是在季雲仙九歲那年。
元帝十五年,荊湖之戰中烏月慘敗,元氣大傷,交戰十餘年的烏月第一次主動請求休戰議合。
這些年來大昭與烏月之間的戰亂也消耗了大昭許多國力,原本溯昇是打算一鼓作氣收複烏月,但朝堂之上八成臣子包括元帝,都同意議和不戰,減少大昭損失。
溯昇向來是個做事不留餘地的人,況且烏月一族也不是什麼善類,他認為此次若是放過烏月,那麼總有一天,烏月會重新聚集兵力,卷土重來。所以一鼓作氣拿下烏月一事,沒有餘地,就算是重臣反對,他也可以用法力扭轉局勢。
但最終大昭還是選擇了與烏月族議合。因為溯昇收到了崇剡的急信,信開頭第一句就是勸他不要攻打烏月,說到近些天來很多凡人的生死簿一直在改變,所以他懷疑大昭和烏月這一戰會影響到凡間的秩序。
就這樣,溯昇放過了烏月一次,聽從各大臣和元帝的意願,與烏月議和。
三月後,烏月派遣使節出始大昭,還帶了烏月族的小王子肯帕一同前來。
烏月雖主動求和,但心中仍然憋着一口氣。且他們那一族,在荒漠中野慣了,沒有理法不懂尊卑,一個十二歲的小孩,進宮第一天就把皇宮攪得天翻地覆。
先是在使臣帶着他面見元帝時,不小心砸碎了烏月進貢的綠翡給打碎了,說是無心的,但真無心還是有意大家也都不傻。然後又去了後宮作威作福。因為二公主宋慈不跟他玩就打了二公主,推了她的下人入水,差點鬧出人命,華音殿有小太監路過幫了二公主一手,還被肯帕狠狠抽了好幾鞭子。
季雲仙跟宋慈的關系格外要好,肯帕不僅打了宋慈,還打了她的下人。季雲仙脾氣瞬間就上來了,一山不容二虎,她一個小霸王哪能容忍其餘的霸王來她的地盤上撒野?
于是季雲仙帶着把鞭子就沖去了肯帕的寝宮。
但季雲仙在怎麼樣也隻是個九歲的小姑娘,況且肯帕從小在荒漠中習武,他們倆對上,肯帕幾招就能把季雲仙打趴下。
溯昇聽聞這件事趕過去時,就看見披頭散發的季雲仙,還拿着鞭子在追肯帕,身上已經有好幾處受了傷,甚至有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卻沒曾想肯帕也沒吃到甜頭,好幾次都差點被季雲仙拿鞭子抽到。
“住手!”溯昇想要上前阻止,卻被烏月的使節攔住了去路。
“洛大人,公主自己要來找我們家王子決鬥的,按照我們烏月族的規矩,既然決鬥已經開始,就必須有一方先認輸,期間外人不許幹預”
“認輸個屁。”溯昇本來就不喜烏月,如今更是往他刀口上撞。他反手掰折了烏月使節的手腕,對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向溯昇出手,但還是被溯昇個反摔打倒在地。
季雲仙一直以為溯昇是個隻會講詩詞經賦的文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溯昇與别人動武,不自覺就被他那邊的動靜吸引了注意,也因此被肯帕從背後偷襲,身上又多了一條血痕。
肯帕偷襲的舉動被溯昇盡收眼底,他怒火中燒,上前單手抱起季雲仙,一腳把肯帕踢出幾米遠。
烏月使節看着自己家小王子被溯昇一腳踹到爬都爬不起來,氣的直接沖大喊道:“洛寒昇!我們可是使臣!你今日如此嚣張,就不怕影響兩國交好?”
溯昇也不慣着他,“有種你們就來打,我倒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我就打他了你們能把我怎樣?我不管你們烏月有什麼規矩,這是在大昭,抓緊把你們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收一收。”
“還有,今日我就大發慈悲教一教你,我們大昭有個詞,叫仗勢欺人!”
這一刻,季雲仙覺得,溯昇變得一點兒都不讨人厭了,之後的很多年她都一直記得這個場景,她覺得她的洛少師是整個大昭最英勇的男子。尤其是在溯昇抱她回寝宮上藥的時候,她從來沒覺得溯昇這麼順眼過。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說出來了,她說:“洛少師,我覺得你今天真的是整個大昭最英勇的男子。”
溯昇沒想到今日之事能讓季雲仙對他的态度轉變這麼多,所以他也隻是笑笑,還誇了她一句:“你今天也是大昭最英勇的公主。”
她這個年紀的小孩最不經誇,一看溯昇表揚了自己,就立刻繪聲繪色的跟溯昇講她是怎麼找到肯帕的住所一鞭子抽過去的。
溯昇也不掃她的興,就笑着聽她把話講完,隻是在最後離開前,叮囑她以後如果再遇到這種事情,千萬不要沖動行事,可以來找他幫忙。
“不要!”溯昇沒想到季雲仙竟然拒絕了他。
“洛少師,你能不能教我武功啊,我也想跟你一樣英勇,不止今天,以後我也要成為大昭最英勇的公主!”
第一次,季雲仙不聽話他也能感到欣慰,所以他答應了季雲仙。
今天晚上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他還是需要跟元帝通一聲氣,離開華音殿後他便立刻趕去福慶殿。
元帝本就偏向自己的女兒們,季雲仙之所以主動去挑事也是因為肯帕先打了宋慈。烏月的這位小王子今日做事太過猖狂,溯昇磨一磨他的銳氣也是好的。
溯昇笃定烏月不敢因為這件事放棄與他們議和,本身就是他們理虧,況且溯昇那一腳看着嚴重,卻沒有傷其筋骨,休養幾天便能好。
隻是沒想到他這一腳踹的剛剛好,竟踹出了有關妄仙門的線索。
溯昇離開皇宮,回到自己府邸的時候已是半夜。
回去的路上,他就明顯感覺到有人在背後跟着他,但是他沒有打草驚蛇,甚至放寬了自己府中的巡邏,特意将那人放了進來。
甚至為了讓那人好動手,溯昇進屋之後倒頭就開始裝睡。而那人也根本沒發現這其中的不對勁,跟着溯昇去了内院,過了好一會兒,确定溯昇是真的睡着了,才進入他的房間。
但那人不是推門出來進來的,他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反而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靈力。
來者不是凡人,應該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使用法術穿門而入。
“既然來了,就别走了。”房間外瞬間布起結界,隔絕外界,速度快到對方都沒有反應過來,待他反應過來,想要逃走時已經晚了。
溯昇是不可能讓他走的,他一揮衣袖,房間中所有蠟燭瞬即全部點燃,來人一身夜行衣,面巾擋住了臉部。
此時此刻發生的場景,讓那人瞬間就明白過來,溯昇也不是什麼普通凡人,甚至力量不在他之下。但就算這樣,他還是擡手從手心中聚出火球攻向溯昇,拼死一搏。
就這點糊弄人的法術,溯昇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他隔空一把抓住了襲來的火球,又重新扔回了那黑衣人身上。
那黑衣人反應不夠迅速,被溯昇扔回的火球擊中,衣服被火球燒出了好幾個洞,身體也産生了劇烈的疼痛,血液染濕了他黑色的面巾,滴落在地。
溯昇一把掀開他的黑色面巾。啊!他記得這個人,是跟在烏月使臣身邊的一個烏月族巫師,好像叫……多羅佳揮。
不用多想也知道,定是因為溯昇今晚做的事被烏月族記恨上了,所以特地讓他們的巫師半夜前來殺了他。
多羅佳揮見任務失敗,自己對上溯昇毫無勝算,當即決定咬舌自盡,但溯昇哪能這麼輕易就讓他死掉,比他更快的使用了定身術。
多羅佳揮還是反應速度太慢,隻能被施了定身術乖乖站在原地,一臉憤恨的看着溯昇。
溯昇一早就發現了多羅佳揮身上的不對勁。剛剛他進屋時運用的法術,很明顯是靈力,靈力是炁的一種,這種力量隻存在于神仙身上。就算是凡人修仙者,身上修煉的炁也隻會是普通的炁,隻有飛升成仙之後,身體裡的炁才會轉化成靈力。
可溯昇走到最後他身邊左看右看,怎麼看他都隻是一個普通凡人。于是又用法術查驗了多羅佳揮的體質,很明顯的感覺到,多羅佳揮身上的炁跟他的肉身格格不入。
就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妄仙門。
所以他直接窺探了多羅佳揮的記憶,果不其然,他的記憶中真的有妄仙門。
這些年來溯昇也從來沒有放棄尋找有關妄仙門的線索。歲和轉世前留下了一個名單,是範子清記憶中在妄仙門的同門名單。
但這幾年裡,他把名單中所有的人全部都調查了一遍,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竟一個活人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