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雲中。
入夜,已是醜時,夜晚的雲中好似一座荒城,與白日裡的繁華大相徑庭,甚至連隻過街老鼠都沒有。
也是,近日裡出了路家滅門案這樣的事,誰還敢大半夜地往外頭跑。
如今的人間已是入秋,半夜的風有些大,吹得路邊的樹枝來回搖曳,樹葉挂在枝頭半落不落,嘩嘩作響,月光映着來回晃動的枝桠,莫名顯得有些駭人。
歲和潔白的衣裙在這樣的黑夜中顯得格外明亮,紗裙上晶瑩的靈石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頭上戴的水晶也發出微弱的光亮。
站在路家的大門前,看着門上白色的封條,不禁輕笑了一聲,揮了揮手,封條便消失不見。她擡手推開路家的大門,擡腳走了進去。
想來諷刺,在路家住了十八年,她這還是第一次走正門進去。
她剛踏進路家大門,一陣血腥味便撲面而來,纏繞在歲和身邊。
“都死了七天了,味道還這麼重?”歲和捂住口鼻,嫌棄道。
路家所有人的屍體早都已被官府清走,隻留下了滿地飛濺的血迹,在月下格外的刺眼。
一步一步,歲和走遍了整個路府,這個她曾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很可惜,屍體被清得很幹淨,一具都未留下給她觀賞一下,不僅如此……
一百多号活口帶魂魄,一絲未留。
她當真好奇的很,究竟是誰這樣愛多管閑事,手這麼快,殺了人不算,還連魂魄都碾碎,讓她連親自動手給路念筝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穿過門廳,裡面所有的擺設都被打的稀碎,連路紀辰最寶貝的紫檀宴幾也斷成了幾節。她一連走了好幾個房間,都是被破壞的什麼都不剩了。
一圈逛下來,她倒是有些失望。
路家滅門案來的蹊跷,她本以為是路家那幾個不長眼的惹惱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才招來了滅門之禍,但整個路家她都尋了一遍,怨氣,妖力,甚至連一絲靈力都不曾感受到。
這麼大的手筆,她可不信是哪個凡人做的。
“救命……救命啊!”遠處傳來微弱的求救聲,歲和微微勾起了嘴角。
這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留下嘛。
她順着求救聲傳來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偏僻深入,最後走到了整個府上最角落的一間房屋門口。
這曾是路念筝住的屋子。
破破爛爛的茅草房,與路府的繁華庭院倒是極其不符。
竟把這給忘了。
這屋子比走之前還要破上三分,她記得上個月夜裡大雨,草屋頂蓋不住風雨,雖還是夏季,但連夜的雨,讓天生體虛的路念筝感染了嚴重的傷風,路念筝的乳娘穿着蓑衣冒雨忙了一夜,才将破損的屋頂修的七七八八,搞得房間裡暖和了些。可惜乳娘年紀大經不起折騰,第二日染了風寒,不過十日便去了。
而眼前這茅屋,頂部的草都快要爛沒了,整個屋子就靠這幾根木頭撐着,搖搖欲墜。
“救命啊!救命啊!”
求救聲一直斷斷續續地傳出,方才隔着遠她沒聽清如今一牆之隔她倒是聽出來了。
路念箐。
這茅屋果真是搖搖欲墜,歲和就輕輕推了一下門,那門就立刻離開了門框,倒在了地上。
“救我!救我!”聽見門口出傳來聲音,路念箐拼命掙紮起來。
暗夜中,歲和隔着遠遠的,就看見了路念箐穿着她平日裡最喜歡的那件月白色金絲綢緞裙,這裙子是她二十歲生辰時,路家老太太去江南找到最好的裁縫給路念箐做的,她平日裡也是稀罕得緊,隻在一些重要的日子裡才穿。
隻是現在,這名貴的裙子不同往日那般潔白耀眼,而是早已沾上了大片紅色的血迹,還有幾處刮破。路念箐脖頸上系着鐵鍊,兩隻手也被鐵鍊綁着,挂在屋子正中間的房梁上,身體在月光下微微透明,顯然不是她的真身,隻是一縷殘留的魂魄罷了。
鎖魂鍊,倒是個狠毒的人。
路念箐已經被吊在這好幾日了,脖子上綁住她的鐵鍊,無法掙脫不說,還被施了妖術,每隔半刻鐘鍊子便開始緊縮,将她活活吊死,吊死後又複活,然後再被鐵鍊吊死,痛苦反複如常。先前官府的人前來查看時,她也是這樣大聲呼救,可那些人好似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求救的聲音,更甚者還有從她身上穿過去的,她不知此次前來的人能否看見,能否聽見,但她還是拼盡力氣大聲呼喊,她真的受不住了。
門口白衣女子緩緩走近,每走一步都會傳來清脆悅耳的響聲。借着月光看清來者的面容,路念箐的眼神從驚喜轉為了恐懼。
“路念筝!是你!路念筝!你不是死了嗎?”
她激動的掙紮,脖頸上的鐵鍊發出微弱的熒光。
又來了!又來了!鎖魂鍊不停地收縮,熟悉的窒息感沖過口鼻。路念箐習慣性掙紮了兩下,便沒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