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後院草坪走去，路過一方水境，黑色大理石作底，方方正正一大塊，淺淺積了層水，清澈見底。上有清泉層層疊疊跌下來，砸泛漣漪。

潺潺，淙淙，叮叮。水聲交響顫動心弦，稍又雜亂。

陸柏川珍惜了上個将功補過的機會，但明顯沒把藍秋吟的話放在心上。

黑鐵圍住的自動燒烤架烘烘暖意。古木成蔭，石桌流水，在棚下。各色食材擺放幾排，有冰塊鎖鮮。都是自個端盤子挑選，陸柏川轉頭問季之漾：“想拿點什麼？”

啊？我？

季之漾答：“我不知道藍小姐的口味。”

“我問你。”

“我自己來就好。”他擺擺手。

陸柏川自顧自拿了幾個菜，有的是兩人份，有的是一把，他碰上串茄子片的鐵簽，問季之漾要不要。

季之漾一向不愛吃蔬菜，茄子和土豆是例外。

但一個吸油多，一個碳水高，不利于身材管理。有外人在場他都是拒絕，營造一種他很努力注重自我形象的感覺，隻有夜深人靜獨自在家，偷摸着點一些外賣小小滿足一下——他知道這樣更不健康，但是更香。

他猶豫了下：“要。”又補充，“兩根吧。”瞅一眼陸柏川盤子裡放着的，不禁感慨真是有緣，怎麼就能恰好口味高度一緻呢。

雖然一開始季之漾拒絕了陸柏川的好意，但最後他幾乎是空手而歸。

爐子裡先烤上了肉，肥瘦相間，各色香料裹滿，直烤得滋滋冒油。明火一激，肉香随白煙飄散，饞人口水。

服務員端上桌，有人招手，藍秋吟笑罵：“看把你懶的！”季之漾往長桌尾端走，陸柏川已經被他們拖坐過來。她瞧見，揮手示意，讓季之漾坐過來，“看看人家這兩個，長得好看的手腳還格外勤快些。”

“好啊你！認識這麼多年，沒想到你居然嫌我醜！”那人哼哼，不要兩聲哄，憋不住笑。

季之漾就在吵鬧中被安排坐到了陸柏川旁邊，夾在他和藍秋吟之間。

——像電燈泡。

片刻後，朱茂石忽然點評，若有所思。

藍秋吟笑問：“你在說你自己嗎？”當作玩笑。

季之漾也忍不住回怼：“那我也是最好看耀眼的那個。”

幾乎是同時開口，朱茂石卻并沒理會後者，接下藍秋吟的話，意有所指地說：“我覺得我更适合當備胎。你覺得呢？”

藍秋吟斜眼，漫不經心道：“我就說你怎麼一來就揪着陸柏川不放，原來是暗戀他的深櫃，上趕着要當備胎啊。”

朱茂石氣惱，卻無可奈何。牙關咬緊扯下簽上一塊肉，狠狠咀嚼，好似是陸柏川身上割下的。

衆人一起笑笑，季之漾似有若無，感覺有被點到。

他後知後覺反省，自己剛剛那句會不會得罪小人？正祈禱朱茂石最好都不要聽到，話題已然轉移到陸柏川身上。

幾個和藍秋吟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專心拍照，旁人雖在打趣，但後半句總與前句不銜接。話隻敢說一半，剩下都冷掉。隻有藍秋吟格外激情昂揚，反反複複強調“藍秋吟的男朋友”這幾個字。

就好像這個稱呼對陸柏川而言是小醜臉上的紅鼻子，全身上下最滑稽的地方。

她不需要陸柏川回應，話鋒一轉和小姐妹扯起包包。

季之漾給自己謀了個好差事，全程都在埋頭苦吃，偶爾控制不住心思往陸柏川身上跑——這人看着面熱，實則跟他名字似的，歲寒柏樹茂盛，冰冷萦繞。

和那天滴水不漏的他又不一樣。仿佛話裡讨論的不是他，陸柏川不搭話，專心叉下鐵簽上的肉，頭稍低，上半張臉籠下陰影，分不清上揚的嘴角是否隻是天生。

這樣的人和外界隔着距離，他輕易走出走進，旁人無可奈何。

愣神間，季之漾盤子裡多出一塊肉，陸柏川夾來的。

陸柏川颔首：“你剛剛看了幾眼，試試。味道确實不錯。”

被抓個正着的季之漾連聲道好。陸柏川的目光凝在他臉上，咀嚼不自覺放慢。味道驚豔，季之漾眼前一亮，誇道：“真的好吃！”

擡頭對視，陸柏川先是一愣。

他反應過來，别開眼，指尖摩挲。他瞥向季之漾放在桌上的手機，不經意開口：“上次走得急，你手機不在身邊，現在方便嗎？”

最近懊惱過一陣的事，快要實現，季之漾話卡在喉嚨裡，重複陸柏川的話：“我們……呃……現在方便嗎？”

做朋友不是不行，陸柏川釋放的訊号卻沒這麼簡單。

想想，季之漾還是拿起手機，掃碼。嘀的一聲，吸引了藍秋吟的注意。

“搞什麼？”她湊過來，看着季之漾發去好友申請，語氣不敢置信，“現在才加上微信？”

她瞪大眼朝陸柏川望，無聲表達：你在搞什麼？

沒人理她，朱茂石從另一邊拿了根串往她嘴裡送，還頗自豪：“你平時最愛吃的。”藍秋吟閃躲，他不讓，一再相逼，擠得季之漾直往陸柏川身上挨去。

季之漾本來盤腿坐得酸，藍秋吟一聲強硬拒絕，揮手一拱，他重心不穩，上半身直直摔倒。慌亂中死死握住手機，季之漾瞥見陸柏川伸手，卻不是栽進一個溫暖懷抱。

砰——

季之漾眼前一黑，手機砸地，鼻子壓上一片結實的溫熱，生疼，還有點癢。他讪讪吸了兩下鼻子，好不容易撐起身，他道謝，對上陸柏川情緒翻湧的眼，恍恍惚惚反應過來。

——他剛剛，好像是一頭撞上了陸柏川的大腿根部。

再度兩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