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心煩意亂。
她回了個表情包,便匆匆關閉了手機。
隻是仰躺在床上,卻全然睡不着。
于半夜,她隻好從被子裡起來,拉開窗簾,看着黑沉沉的夜空。
或許不是黑沉沉的,因為有月亮。比起圓得标準的月亮,姜绮玉更喜歡彎彎的弦月。此時她看着天上的弦月,遙遙望着,不知過了多久,她歎了口氣,随後轉身離去。
隻不過,轉身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範銘禮應該看見的是和她一樣的月亮吧。
——他會想什麼呢?
……
接下來的日子裡,範銘禮依舊會給她發消息。
隻是他發得多,姜绮玉回得少。頗有些愛搭不理的感覺,不過範銘禮好像并不介意。
不如說,在他看來,她還願意和他說話,或許這事情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姜绮玉看着範銘禮的行動軌迹:他會時不時給她發照片,都是風景照。偶爾陽光明媚,地上便會投射他長長的、高挑的影子。他終于結束了北京的行程,乘飛機飛往英國。姜绮玉下意識認為他是要用全部時間去談國際貿易的,但範銘禮卻說,這是半公事半私人的行程。
還沒等姜绮玉問他,“私人的行程”指什麼,範銘禮就将自己要去的地方發了過來。姜绮玉一看,笑了笑。原來是在公事之外,還計劃在倫敦周邊遊了一圈。
她收起手機,繼續酒吧的工作。
而在某個晚上,她遇見了一位“陌生”的女人。
——或者并不能算得上陌生。
因為姜绮玉曾在小飯館内,透着玻璃窗子,看見這名女子的側臉。
女人走到吧台,随意挑了個位置,正好在姜绮玉的服務範圍。她問對方,想要來點什麼嗎?女人疲憊地笑了笑,說,普通啤酒就好,謝謝了。
姜绮玉一邊轉身去拿啤酒,一邊不動聲色地想,看來她并不認識自己。
女人拿了盛滿酒液的啤酒杯,一口便飲盡了。她曲起手腕,擦了擦嘴——這舉動不能算文雅,卻在酒吧這個環境中,結合她的面龐,透出一股文藝而頹廢的感覺來。
“你好啊。”女人朝姜绮玉微笑,“晚上好。”
姜绮玉禮貌道:“晚上好。”
女人的目光落在酒杯裡,微微歎了口氣:“我失戀啦。”
這樣的一句話,就被她以平靜的語調說出來。
姜绮玉怔了怔,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作為一個同樣沉浸在感情漩渦中的人,似乎她怎麼說,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但女人卻沒有顧上她的神情,自顧自地說:“好吧,其實隻是我在暗戀而已。人家根本就不在意我嘛。”
“會有更好的人等你的。”姜绮玉安慰道。
“有沒有更好的人,我是不知道了……隻是我想,或許有些決定是個錯誤。”女人又喝了一口酒,“有個人和我達成了協議:我們一起去看看那個人的内心吧——看看我們心心念念的人到底在想什麼。那個人在想,他的女友究竟有多愛他呢?她為什麼不會吃醋呢?而我在想,我喜歡的人,究竟喜不喜歡我呢……”
如果換了一個人,對着姜绮玉說這些醉醺醺的,亳無厘頭的話,姜绮玉未必會聽明白她在說什麼。
可是姜绮玉單方面地見過這女人。
她知道她說的是什麼,談論的是什麼——即使話題支離破碎。
女人一拍手掌:“他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最後我是失敗啦!一敗塗地,反而吵了一架,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後來我在想,這是不是錯誤的……這當然是錯誤的……”
姜绮玉不發一言,安靜地聽着。
女人笑着望她:“我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你可别見怪呀。”
姜绮玉很認真地搖搖頭。
“我思考了很久……但最後什麼結論也沒得出來。”女人說,“我隻是在想,我們對于有些東西,或許過于執着了……我們從來不問,從來不問對方到底在想什麼。我好像總是希望别人來讀懂我,即使我什麼也沒說……也要從我的行為來讀我。你是我選擇的伴侶呀,世界上和我最合拍的人。你怎麼可能讀不懂我呢?但事實就是這樣殘酷地發生了。真傻,現實怎麼會有讀心術呢。”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一切都無法挽回。就這樣離開了我……好吧,我知道,隻是我沒有辦法去彌補了。”
酒吧裡的燈光打在女人的臉上,将她的剪影襯托得如此清冷和寂寥。
“可以彌補的。”姜绮玉說,“隻要誠實地把自己攤開給那人看,彼此都坦誠地面對對方。這是可以彌補的。”
“是呀,可以彌補的。”女人很哀傷地彎了彎眼眸,“可是我說過啦,已經太遲了。彼此坦誠布公,這是雙向的交流。可惜那個人再也不會同我交流了。”
女人說完,忽然甩了甩頭發,仿佛一瞬間回神一般,表情帶着歉意:“對不住,我是不是講得太多……聽這種抱怨,或許會覺得厭煩吧。”
“不。”姜绮玉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放柔了,“永遠都不會。”
女人微笑了:“你有喜歡的人嗎?”
姜绮玉說:“……有。”
“真好。”女人繼續說,“向他人說出自己的弱點與渴望,或許隐含着需要包容的含義。無論是什麼樣的關系,交流或許都是一件難事——”
這個時候,她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女人一邊道歉,一邊去拿手機。姜绮玉看見她打開屏幕看了一會,随後眉頭就緊皺起來。
“我有事,先走啦。”女人愁眉苦臉,“你知道我怎麼想我的Boss嗎?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姜绮玉笑了笑:“慢走,祝您工作順利。希望您在這裡享受了一段還算美妙的時間。”
女人收拾東西,作勢要走,卻忽然冷不丁地問了姜绮玉一個問題:
“我是個好人嗎?”
姜绮玉有些不明白,但依然遵從本心做出了回答:“是的,您是很善良很細膩的人。”
女子一愣,随後突然很落寞很落寞地笑了笑。
“啊,其實我是好人啊。”
她拎着包,走向酒吧的門口,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