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銘禮看出來了。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看您似乎一直站在這裡。不知姜小姐對今晚宴會的點心是否滿意?”
“挺滿意的。”姜绮玉很快回答了。
“再好不過。”範銘禮點了點頭,将手中的香槟一飲而盡。
不知為什麼,姜绮玉有種很強烈的猜測。他并不是真的想喝香槟。比起口腹之欲來,這杯酒更像是一個接近人的工具。她不喜歡同人打交道,但此刻卻又不得不打交道:她還記得爸媽的叮囑呢——同範銘禮好好說一會兒話。然而她實在不知道,兩個剛見面的人,究竟能有什麼話好講。她低下頭,目光落在倒映出吊燈光影的光滑地闆上。她甯願看地闆也不想看他。
“鈴蘭花喜歡低頭。你也喜歡低頭。”範銘禮的聲音響起了,帶着幾分調侃,望着她,“低着頭的人大多有心事——姜小姐又有什麼心事?”
姜绮玉沉默幾秒,“你知道,我們兩個有婚約。”她說這話時降低音量,以防被其他人聽見,“我想問問你對這個婚約的看法。”
範銘禮的神色有幾分詫異。他淡淡道:“看法?我要是有什麼别的看法,我就不會站在這裡同你講話。這不過是一場假婚姻,何況你我二人結婚後,範家将會在生意場上給姜家諸多助力。對你們而言,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不是嗎?”
言語時,他仍然同之前一樣,垂着眼睛看她。姜绮玉終于從他的眼神中,讀出幾分隐晦的,高高在上的意味。她扯了扯嘴角:“這麼說,你對‘我同你結婚’這件事,是毫無意見的了。”
“你也沒意見,不是嗎。”範銘禮冷冷地笑了笑,“我父親是為了他的父親,而你們為的是什麼,我想姜小姐應該比我要更為清楚。如果範家沒有開出那樣的條件,我想你們大概是不會應允這門婚事的——不過就算沒有這一門,也會有下一門。商業聯姻的事,我見得并不算少。”
姜绮玉明白了。範銘禮其實并不是很想同她結婚。準确來說,他讨厭一切沒有愛情基礎的婚姻。她有些不喜他的态度,但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是抱着“能獲得好處”這樣的心情,答應了婚約,參加這場宴會。然而這不過是利益的交換。難道範家就無所求嗎?
“啊,你說得對。”她聳聳肩,還想說點什麼,卻見自己的手機屏幕亮了。是姜念安發的消息,讓她到樓梯旁,範成和他夫人來了,他們正準備去見一見。姜绮玉摁滅了手機屏幕,而對面的範銘禮則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有事?”他問。
“嗯。失陪了。”姜绮玉垂下頭,從他身旁走過。接觸的一瞬,她聞見男人身上清淺的香水氣息。那香味極淡,要湊得很近,才能聞到。在兩人擦身而過的刹那,姜绮玉回頭,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般,似笑非笑地沖他眯了眯眼睛:“範先生——待會見。”
她走到那螺旋式的樓梯旁,同姜父姜母和姐姐一起去見了範銘禮的父母。範夫人保養得極好,看不出年歲,很少說話。範成同他們閑聊,範夫人就偶然應答兩句,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兩人看起來,似乎很是琴瑟和鳴,但姜绮玉偶爾會覺得,範夫人的那雙上了日落色眼影的眼睛,時不時飛出兩道冷冷的目光來。藏在不經意的,對範成的一瞥裡,又轉瞬間消逝了。
但這樣的感知隻有一瞬間,範夫人很快招手叫她過來,拉過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誇她人長得美,身形又高,不像其他人家的女兒,個子矮了點,總顯得有些小家碧玉,不大氣。姜绮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應付完範夫人。就在她以為談話告一段落的時候,範夫人又問她:“銘禮應該在樓下——不知你見過他沒有?”
“見過了。”姜绮玉說。
範夫人道:“我剛吩咐人,想叫他上來呢,但他好像在同陳家的少爺說話,一時實在走不開。你覺得他怎麼樣?大膽說,沒關系的,畢竟眼緣實在很重要嘛。”
姜绮玉頓了頓,“阿姨,要是……要是他實在不願意,我再怎麼覺得,也沒有用呀。”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轉過頭,發現是話題的中心——範銘禮走過來了。他禮貌地同姜家人和自己父母問好,姿态和語調堪稱完美。如果剛才同她說話的範銘禮,顯得有那麼一絲“沒禮貌”的話,那他現在的态度,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再彬彬有禮不過了,一時間竟然叫人分不出,哪個是他真正的自己。
而後,他将目光轉向姜绮玉,泰然自若道:“我自然是願意的。不知姜小姐意下如何呢?”
這下他又願意了。姜绮玉在心底笑了一笑。
“我也願意呀。”她看着範夫人,“這樣再好不過了。”
直到剛才,她對這場聯姻的态度還是無可無不可。但等到範銘禮說出那句“我願意”的時候,姜绮玉想,這場婚,她算是結定了。
她非要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