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王行被藏在地藏殿内,不會那般迅速地被發現。”傅程桑道,“碎瓊閣的玉墜被發現,王行犯下的罪總有一天會被人知曉,屆時就算真查到我這裡,黛黛也早已經離開了。”
她不願讓王行輕易便死去,她更要讓他的罪孽被公之于衆,死後身敗名裂。
靜望着眼前這位在文華殿講了數年經史,幾乎可以稱得上她老師的女子,謝驚枝心底一時有些複雜難言。
傅程桑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替黛黛頂罪的準備,也早便替她安排好了後路。
她是真的将黛黛當作自己妹妹相待的,奈何命運弄人。
“傅女官。”謝驚枝緩緩出聲,将語氣放輕了幾分,“不要讓她為你做的一切白費了。”
此話一出,周身的沉寂好似被重新劃開一道裂縫,傅程桑擡眸對上謝驚枝的雙眸,原本空洞的神情微微閃爍。
謝驚枝明白傅程桑聽懂她的意思了。
害死自己妹妹的兇手近在眼前,黛黛在過去數年一直沒有動過心思,無非是因為傅程桑的緣故,她怕自己的貿然牽連了傅程桑。
而今突然下手,更多的緣由還是為了傅程桑。
趙家提防着傅程桑與謝忱間有更多的牽扯,急于替她說一門親事。謝忱近一月以來與那些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走得近,原也一種警告,讓這些人不要想将主意打在傅程桑身上。
未曾料趙家竟直接放棄了借傅程桑拉攏其餘世家的想法,直接将目光落在了寒門進士出身的官員身上。
偏生那工部郎員外王賀是王行的胞弟。
王行亦知曉了這個消息,才會在那日送信之時以傅程桑的親事出言挑釁,兩人争執間正好被宮人撞見。
傅程桑是趙家養女,本就身不由己,諸多苦楚無法與他人言,一直呆在她近側的黛黛卻看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此,黛黛才會動了殺心。
王家家境貧寒,王行最初是為了能讓弟弟王賀繼續讀書才不得已入了宮。長兄如父,王行一死,王賀長時間内如何也不會再娶親。
“她臨走時,說自己是心甘情願,所以絕不後悔。”将黛黛托自己帶的話轉達,謝驚枝眸中情緒幾經沉浮,卻終未再多置一詞。
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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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窗牖的燈色似是比平日裡要黯淡不少,謝驚枝手落在半掩的房門上,猶豫半刻後推門而入。
木質的框檐發出“吱呀”的聲響,秋夜的涼風随着門敞開的瞬間湧入,屋内燭火搖曳,須臾間便被盡數熄滅。
還未來得及适應陡然昏暗的視線,謝驚枝隻覺熟悉的氣息覆上來,回過神來時整個人已被在桎梏于方寸之間,身後緊貼着的冰冷牆壁刺得她止不住一顫。
清淡的冷香萦繞周身,謝驚枝沒有掙紮,試探着喚道:“三皇兄?”
“嗯。”
謝堯漫不經心應了句,淡淡的語氣讓人辨不出喜怒。
深沉的夜色掩住了浮于表面的僞裝,察覺到謝堯似是撥弄了自己飾帶上的玉佩,謝驚枝小幅度動了動,下一刻卻清晰感受到環在自己腰間的力道收緊。
謝堯并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這廂還在琢磨謝堯此時的情緒,肩膀突然被搭上,隔着衣料察覺到身前人手間的溫熱,謝驚枝沒敢再動。
黑暗中人的觸感被無限放大,被限制了動作,謝驚枝隻能任由那抹熱意順着衣襟蔓延過去,身體抑制不住的僵硬起來。
摩挲過柔軟的布料,謝堯的手停在一處,徑直向下一按。
不妨謝堯倏然用力,白日裡受傷的手臂地方猛地傳來劇痛,謝驚枝沒忍住悶哼一聲。
下意識地想要擺脫肩臂的疼痛,謝驚枝掙紮着擡手欲将謝堯推開,覆蓋在身上的力道卻被驟然卸下。
一直沒有處理的傷口猛地被一刺激,痛得謝驚枝渾身哆嗦,這會兒失去了支撐的力量,腿間忽地一軟,毫無預兆地跌了下去。
方才謝堯是真的沒有留手,謝驚枝及時用另一隻手撐了撐,才好歹沒讓自己摔得太狼狽。
房内重新亮起燈火,謝驚枝眸中被疼痛刺得蓄氣水霧,眼前一片模糊,隻能隐約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半蹲下來。
硬生生将淚意憋了回去,謝驚枝緩了緩神,這才看清跟前人的樣子。
謝堯垂眸俯視着她,沉黑的瞳色似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眉目間是一片陰郁之色。
瘋子。
暗暗罵了一句,謝驚枝心中有氣,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謝堯卻好似被她這副樣子取樂,面上不合時宜地浮起笑意,擡手輕蹭了蹭謝驚枝尚還泛着餘紅的眼尾,語氣幽幽。
“妉妉既然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又怎麼還會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