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地藏殿中香火缭繞。
方踏入殿中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檀香味,謝驚枝不适地皺了皺眉。側目望了眼一臉閑适的謝堯,謝驚枝擔憂地問了句:“我們真不用管秦侍衛了?”
憑空出現的斷指毀了秋宴,一時間攪得人心惶惶,現下行宮之中人人被禁足,夜裡也加強了巡邏,謝驚枝趁着夜色溜進謝堯的别院便罷了,兩人一同闖出來,目标到底太大了些,還是秦覺弄出了點動靜,這才引開了大部分侍衛。
“無妨。”掃視了一圈空曠地大殿,謝堯饒有興緻地說道,“與其擔心秦覺,妉妉不如猜猜王行的屍身被放在哪兒了。”
打量了一番殿中簡陋的程設,謝驚枝神情微肅。
剛才進來時她便注意到了,這殿中被清掃得幹幹淨淨,連一絲血迹都不曾留下,怎麼看也不像是死過人的樣子,更遑論藏匿下那麼大一具屍首。
越往裡走,萦繞于周身的檀香越濃,熏得人額角酸脹,謝驚枝擡手在空氣中揮了揮,電光火石間劃過一個念頭,手上的動作微滞。
這地藏王菩薩根本就不是法林寺的主奉之神,何必要用燃如此多的檀香來象征香火旺盛。
除非這檀香另有所用。
比如,來掩蓋什麼别的氣味。
眼眸中倒映着金像兩側搖曳的火光,謝驚枝仰視着金蓮之上慈眉善目的菩薩,心跳不自覺加快幾分,語氣染上不可置信:“這佛像内裡是空的?”
轉頭對上謝堯略帶贊許的眼神,謝驚枝心下不可抑制地一沉。
兩人繞到佛像的後座,四下摸索一番,謝驚枝果然在金蓮的一朵蓮瓣内找到了一處暗扣。
輕輕向下一壓,“咔哒”一聲,整座佛像竟從後背處直直割裂開來,分别向兩側拉開一段距離。
看清佛像内的場景,謝驚枝心頭霎時湧上一股巨大的荒謬感。
那一層菩薩僞裝褪去,王行如謝驚枝印象中跪坐在蒲團上的姿勢一般,沒了十指的手掌匍匐着,正虔誠地跪坐在金蓮之上。
寂靜半晌,謝驚枝才在謝堯玩味的輕笑聲中回過神來。
強忍住心頭翻湧的情緒,謝驚枝轉頭朝謝堯說了句:“我過去驗屍,皇兄等在此處便可。”
謝堯好整以暇地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深吸了一口氣,謝驚枝擡步靠近王行的屍身,微微彎腰裝作一副探查的樣子,隔着布料輕觸上他的肩膀。
眼前的景象陡然變幻。
謝驚枝看見王行徑直走入地藏殿後先是慢悠悠地在殿中閑逛了一圈,随後站定在蒲團前,靜望着殿門的方向。
順着王行的目光看去,謝驚枝猜到他這時應該是在等謝堯前來赴約。
大概是因為謝堯遲遲沒來,王行又轉身朝殿内的金像望去,雙手合十地拜了拜後似乎還覺得不夠虔誠,咧嘴笑了笑,朝地上的蒲團跪去。
在王行跪于蒲團上磕頭起身的一刹那,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他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咽喉一般,一雙手狠抓上自己的脖頸,掙紮着想站起身來卻又直直跪了下去。整個人如同一條擱淺後無法呼吸的魚,隻能大口大口地喘氣,很快便沒了生息。
謝驚枝正想等等看是誰後來将王行的手指切了去,腕間傳來的溫度讓她倏然從幻境中抽離出來,蓦地對上謝堯似笑非笑的神情。
手上還握着她的手腕,謝堯意味深長地詢問道:“妉妉可看出什麼來了?”
清晰感知到謝堯指尖的涼意,謝驚枝莫名打了個寒顫。維持住面上的表情,謝驚枝将手抽出來,自然而然地移開視線,擡手掀開王行的衣領。
脖頸處赫然顯出淩亂的抓痕,耳後是紫青的經脈。
“王行是中毒而亡。”謝驚枝下了定論。
“妉妉很聰明。”謝堯眉眼微彎,笑了感慨了一句。
無視掉謝堯敷衍的誇贊,謝驚枝眸光微動,終究是問出了心底的疑問:“那宮女為何就那般湊巧的在甯绾說話的時候打翻了托盤?那幾截斷指又是如何恰好出現在那道湯中的?”
“那藏斷指的人大抵是為了方便,斷指基本都被扔進了湯水之中。”謝堯也沒隐瞞,淡笑着道,“秦覺提前去膳房查驗後确定了斷指的位置,守在那裡自然能确定藏有斷指的托盤是被哪位宮人端走的。”
回想起謝堯在甯绾起身說要同她比試之前确實離席了一陣,謝驚枝點了點頭,突兀地抓住謝堯話中的另一個重點:“等等,秦覺是如何查驗出來的?”
重陽秋宴之上王公貴族、世家百官基本都在場,備下的菜肴少說也有成百上千道,秦覺總不能是拿着筷箸一道道翻找過去的。
幽幽掃了謝驚枝一眼,謝堯緩緩說道:“靠聞的。”
聞言謝驚枝詫異地瞪大了雙眼。
“秦覺的嗅覺天生比普通人要靈敏許多,縱使斷指被混淆進菜肴之中,其中的血腥氣再淡,也能被秦覺辨出來。”謝堯解釋了一句。
“這不就是……”餘下的幾個字在要脫口而出之際被生生咽了回去,勉強牽了牽嘴角,謝驚枝讪笑着恭維了一句,“沒想到秦侍衛還有這麼厲害的天賦。”
“你想得沒錯,秦覺是有一個異于常人的……”停頓一瞬,謝堯忽地輕笑了一聲,“狗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