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近處的官員倒吸一口涼氣,吓得徑直從席位上踉跄起身。而有人已經嘗過新呈上來的湯水的,索性直接伏在案上幹嘔了起來。
夾雜着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場面一時間混亂無比。
緊盯着地面上四處濺落的湯汁,謝驚枝蹙了蹙眉。
前世的重陽秋宴分明一切順利,并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望了眼因突如其來的變故呆愣在原地的甯绾,腦海中電光火石間劃過一個念頭,謝驚枝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朝謝堯的方向看去,卻在轉頭之際生生克制住了動作。
左右侍候之人叫喊着護駕的尖細之聲将衆人喚回神來,随行西郊的官侍湧了進來,一部分先護住了謝執,另一部分則迅速将那打翻托盤的宮女以及地上的斷指與人群隔絕開。
謝驚枝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圍人的神情,每個人面上都流露着詫異,好似皆對這莫名出現在湯水中的斷指一無所知。
視線在掠過謝忱之時微微停頓了一瞬,謝驚枝目光落在謝忱身後空無一人之處,面色幾不可察地變了變。
宮中宴席往往少不了四處結交打點,所以衆人大都會選擇帶一個随行的下人。按道理謝忱雖然平日裡不喜人貼身時候,但重陽秋宴這等重要的場合,一般也會讓殿内的侍監跟着才是。
“陛下繞、饒命!奴婢、奴婢隻是不慎滑倒才将托盤打翻了去,餘下的什麼也不清楚!”
那上菜的宮女被押跪在地,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神色驚恐,不多時淚水便糊了滿臉。看上去确實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官侍沒得到命令巋然不動,謝驚枝稍稍分神朝謝執看了一眼。
方才被驟然吓了一跳,這會兒圍在身前的一衆侍衛退開,謝執一眼望見那幾截斷指依然醒目地擺在地上,一時間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不耐地揮了揮手讓人将宮女暫押下去。
這宴會是舉行不下去了,謝驚枝沒打算當這個出頭之鳥,偏頭卻正對上立在不遠處的甯铎。
心頭登時一跳,謝驚枝輕眨了眨眼,神色中的驚恐還未散去,面色煞白,乍看去倒真像是被吓得丢了魂。
不避不讓地對視半晌,甯铎平靜移開視線,微躬身沖上首的謝執行禮道:“陛下,這斷指平白無故地出現湯水中,眼下還需先派人将秋宴剩餘未上的菜肴查驗一番才是。”
甯铎一番話的言下之意讓在場的人面色皆變,官侍很快被派了下去。
等待的間隙,謝驚枝的注意力全程都放在對面的謝忱身上,隻見他四處張望着像是在尋找什麼。少頃,一身着宦服的人走到了他的身後。
辨認出來人是謝忱殿中掌事侍監中的一位,謝驚枝一愣。
仔細回憶了一下此次出宮至西郊的隊伍,謝驚枝不由皺了皺眉,她好似的确沒在随行宮人中見過王行的身影。
難道這次王行确實沒有跟着謝忱一同出宮?
眼前的事實看上去的确如此,謝驚枝心頭卻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怪異感。
焦灼之際,被派去查驗的官侍端着一高足盤走了回來。
看清盤中事物的一瞬間,在場衆人皆感到一股寒意自脊間竄起。
方才散落的湯水之中,滾落出來三截已經被泡得發脹的斷指,而加上如今被官侍呈上來的,正正好湊成一人雙手的十根手指。
“屬下已查驗過秋宴中的所有菜肴,除去找到餘下的斷指,還另發現了一樣東西。”官侍回禀道。
言罷站在他身後一同進來的人将手中的物件展示在了衆人眼前。
見到玉墜上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臘梅,謝驚枝隻覺得頭皮一麻,再忍不住擡頭去尋謝堯的身影
兩人對視上的一瞬間,謝堯薄唇輕啟,眼眸彎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讓人不自覺聯想到幽沉天幕中的新月,面上的笑意更是溫柔的像是三月初春的輕風。
謝驚枝卻隻覺得如墜冰窟,像是被毒蛇纏繞上了脖頸,嗓間桎梏。
她清晰地讀懂了謝堯唇間無聲的四個字。
“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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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坐在廂房内的桌案前,任由杯中的茶水涼了個透,謝驚枝也沒有要喝的意思。
立在一旁的裴翊歎了口氣,俯身替謝驚枝重斟了一盞溫茶。
水觸上杯底的清脆聲響讓謝驚枝微微回神。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謝驚枝看着從外間走回來匆忙掩門的雲霜,急忙詢問道:“霜兒,情勢如何?”
見雲霜抱歉地沖自己搖了搖頭,謝驚枝面上無波無瀾,平靜地讓雲霜暫且退下,心下卻暗自歎了口氣。
重陽秋宴舉行到一半,突然在湯肴中發現斷指,謝執震怒,下令要在回宮之前徹查真相。
如今人人被禁足在廂房之中,負責審案的官員一一盤問了個遍,一日過去,卻連那數截斷指從何而來,到底是何人的都還沒查出來。
“你和這案子有關系?”
一道懶散的聲音響起。
被冷不丁地一問,謝驚枝怔了怔,轉頭便見到裴翊突然湊近的一張臉,兩人差一點就要撞上。
稍向後仰了仰,謝驚枝淡定回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