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這番話夾雜了過多不應有的情緒,謝驚枝猛地回過神來。
“你我雖身份有别,但亦是血脈之親,我如何也不會看不起你。”謝驚枝淡淡接過這一茬。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甯绾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再說什麼,僵立在原地。
擡眸望了眼順着屋檐落下來的雨滴,謝驚枝心念一動。
既是要比試,倒不如比得大些。
畢竟凡事越大才越有噱頭。
“若甯姑娘當真想與我論個輸赢,一月之後的重陽秋宴,倒是個好機會。”
對上甯绾怔忡的視線,謝驚枝彎了彎眼眸。
“皇族百官之前,不論文武,想比什麼任甯姑娘挑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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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望着章連實攜着甯绾遠去的身影,謝驚枝眸色冷了下來。
入宮伴讀接送這等小事也要由掌管甯府事務多年的管家親自前來,甯绾這些年來在甯家倒是頗受寵愛。
大概隻有謝驚枝自己清楚,方才那聲下意識的抱歉是出于何種緣由。
她代替甯绾成為五公主這件事,謝驚枝從來不覺得有什麼愧疚。
這并非她所願,若是未來甯绾知道了真相而有所怨怼,對象也應該是甯家。
再者她這些年來在宮中的生活離誠心如意差上萬裡,要真論起來,甯绾在甯家的處境比之她要肆意上萬倍。
道歉是言不由衷,那一聲抱歉,隻是謝驚枝有一刹那同病相憐的可悲罷了。
無論是大熙的五公主還是甯家的庶女,在權力面前,都隻是微不足道的棋子罷了。
看着遠處的飛甍沒有轉頭,謝驚枝聲音染上無奈:“三皇兄想笑便笑,憋了這麼久,不辛苦嗎?”
謝堯也沒客氣,當真輕笑了一聲,随後修長的手指自然觸上謝驚枝還握在手中的傘柄。
朝謝堯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謝驚枝有些疑惑,但還是順着謝堯的動作放了手。
被謝驚枝潛意識的行為取悅,謝堯眼底浮起細碎的笑意,将油紙傘撐開。
“不是妉妉說因着我帶了傘,才要同我一道回去?”
……
一路行至流雲殿,謝驚枝掃了眼已經被修好的殿門,瞧着外間的雨勢小了些,不欲多做停留,直接伸手問謝堯要傘。
慢條斯理地收了傘,謝堯卻沒急着遞給謝驚枝。
“重陽秋宴比試,妉妉直接将選擇權交給了甯家小姐,可有想過後果?”
謝驚枝頓了頓,回答道:“無非是挑選她擅長之物。”
水珠順着傘尖淌了一地,謝堯垂眸,看到謝驚枝被水浸濕的裙擺。
方才兩人同撐一把傘,難免會被雨淋到。
不動聲色地打量片刻,望見謝驚枝肩膀處顔色微深的衣衫,謝堯眸光黯了黯。
擡手撫上謝驚枝因沾了雨水而黏在面頰上的發絲,謝堯揚起一抹清淺的笑意。
“王侯将相,世家百官,無論輸赢皆會揚名,不過好壞之分。”謝堯語調幽沉,“不知妉妉是想輸,還是想赢?”
渾身幾不可察地一僵,謝驚枝輕扯了扯嘴角:“最終事實如何,不會依我所想而改變。”
面上笑意不變,退後一步拉開與謝驚枝的距離,謝堯轉身踏入殿内,再回來時手上已多了件衣氅。
任由謝堯替自己披上,謝驚枝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
謝驚枝微微擡眸,瞧見謝堯微斂的眼睫,在睑下形成一片陰影。
“妉妉可還記得,我說過,隻有有用之人才會有價值。”低頭替謝驚枝整理着衣氅前的絲帶,謝堯漫不經心道,“這個道理不止于我,于旁人也是如此。”
謝堯溫潤的語調好似在談論盛夏多變的天氣,謝驚枝卻聽得心頭一跳。
“妉妉近日的變化着實是大了些。”謝堯微眯了眯眸,像是在回想一般,“是從哪一日開始的呢?”
唇角笑意漸深,謝堯恍然大悟一般:“是從青鶴樓外,妉妉誤闖入我車架那一日。”
克制住想顫抖的身體,謝驚枝面無表情望着笑意盎然的謝堯。
“這世上每個秘密都有适合揭開的時機。”擡手理了理謝驚枝微亂的鬓發,謝堯聲調沉緩。
“無論妉妉知曉了什麼,在時機未至之前,還是當作無事發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