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憑大人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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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侍很快将謝驚枝囑咐的東西帶了上來。
新搬上來的桌案上,放置着兩套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墨塊,桌案跟前的椅凳上分别隔着兩盆水。
不緊不慢地将兩塊墨研磨開,謝驚枝拿起筆後停頓半刻,分别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随後将宣紙展示在衆人面前。
氣氛安靜了一瞬。
宣紙上赫然寫着“蒸餅”二字。
一道不合時宜的輕笑聲自堂内響起,謝驚枝望過去,對上謝堯一雙含笑的雙眸。
“沉先生寫‘蒸餅’二字是作何意?”謝堯狀似配合地問道。
輕眨了眨眼,謝驚枝反應過來謝堯在笑什麼,頗有些無奈。
在堂下跪了這麼久,她是真的有些餓了,這才想起來昨日在小攤買的蒸餅,順手便寫了上去。
嫌疑之身還能如此輕松,也隻有謝堯這種情緒異于常人的人能做得出來。
将手中的宣紙拿着環繞了小半圈,确保每個人都可以看清晰,謝驚枝才緩緩開口:“各位大人請看,這兩張宣紙上的字有何分别?”
話音方落,楚莊便嗤笑道:“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兩張宣紙上的字絲毫無差,我勸你還是莫要再拖延時間了。”
沒有急着接話,謝驚枝淡定走到水盆前,将兩張宣紙分别浸入水盆中,少頃,将宣紙從水中取出,重新展現在衆人面前。
“現在可能看得出分别來?”謝驚枝淡然開口。
隻見方才兩張紙上看起來無甚差别的字已然顯現出不同,其中一張宣紙上的字迹依舊清晰,而另一張宣紙上的墨迹暈染開來,再分辨不出原本的字樣。
擡手将左側墨迹清晰的宣紙向前拿了拿,謝驚枝解釋道:“傳統的松煙墨多用于書法,但由于自身特性,極易溶于水。”
“但有一種墨并非如此。”指向桌案左側上的墨塊,謝驚枝道,“南地潮濕,所以為了防止墨迹暈染,常常會在制墨過程中以蠟與碳粉相摻,如此一來,可保紙上字迹常年不被濕氣腐朽。”
從袖中拿出兩個信封,分别将其中的箋紙拿出,謝驚枝再次向衆人展示了一番。
看清其中一張信箋上的内容,徐越則臉色倏地難看起來。
自然沒錯過徐越則陡變的神色,謝驚枝唇角輕勾,轉而将視線移開,緩緩開口道:“這其中一張箋紙上的内容,是當日諸位大人在青鶴樓内收到的所謂陳司業的遺言,而另一張箋紙上,則是陳司業平日裡與友人的書信往來。”
言罷謝驚枝飛速将兩張紙沒入水中。
再拿上來時,書信上的内容已然混迹成一團黑墨,而那所謂陳儒言的遺言,卻依然清晰地呈現在紙上。
“上京地處偏北,流行的是常用的松煙墨,除非家鄉是南地諸州,否則極少會有人知曉南地産墨的特性。若我記得沒錯的話,徐大人雖幼失雙親,但确實是來自南地吧。”謝驚枝望向徐越則愈加陰沉的神色,眸間一片清冷。
“成墨齋留下了陳司業大量購置南地産墨的記錄,而這些墨塊,最終都會由陳家下人送至徐大人府上。”
滴水不漏,連一絲辯白的餘地也未留下。
昨日見到謝堯模仿他人字迹的本事,謝驚枝沒有和他一起帶着抓捕文書去徐家,而是去了成墨齋一趟。
令人驚訝的是,大量訂購南地産墨之人并非徐越則,而是陳儒言。
去陳家詢問過後,謝驚枝才得知,陳儒言會定期讓下人将在成墨齋定制的南地産墨送至徐家。
念及徐越則已是三品正官,楚莊不敢當堂定罪,隻能暫且将人押至鞫獄。
等到徐越則被押着從旁經過,謝驚枝輕輕說道:“你并不知道吧。”
如果徐越則知道陳儒言一直以來送給自己的都是南地産墨,絕對不會在仿造信件時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從來都不清楚,亦或是不肯相信。
陳儒言會一直念着他對家鄉的記憶,并且将這個習慣保留了這麼多年。
腳步隻停頓了一瞬,徐越則沒有回頭,很快又繼續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