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頭一同滾落的,是一顆通體雪白的靈芝,莖幹濺滿鮮血。
隻見那人頭上赫然是淮安王謝為準的臉。一張臉上怒目圓睜,呈死不瞑目之相,俨然是不可置信間便被砍下頭顱。
看着眼前的景象,謝驚枝大腦一片空白。
謝執遲遲未醒,民間突然盛傳起千年雪芝可挽人生息的消息。
傳言其生長于亘古雪山之上,隻有得天命者才能尋見,可活死人肉白骨。謝堯圍城,她無法,隻能與大皇子謝為準暗中聯系。
謝為準雖非皇後所出,但卻是謝執長子,一出生便賜淮安王封号,是真正的天皇貴胄。
從前雖是甯家借了謝驚枝的手讓他被貶去封地,但凡是都有輕重緩急,她相信謝為準自會審時度勢。
在她生辰宴之前,謝為準傳來消息,說自己找到了千年雪芝,即刻便會回京,屆時需與她裡應外合,開啟宮門潛入。
直至生辰宴,謝驚枝還疑心謝為準為何還未與她遞消息,卻不想他是早已身死。
“不過是放了點假消息出去。那幾個蠢貨果不其然相信了,為了棵劇毒草藥争得你死我活。”謝堯輕笑出聲,站在原地,好整以暇望着面色慘白的謝驚枝。
“謝為準私自入京,以劇毒藥草謀害父皇。而我識破計謀,斬其人頭,以三尺鮮血祭奠父皇在天之靈。”
再支撐不住,謝驚枝腿間一軟,直直跪倒在地上,耳邊是謝堯喑啞瘋狂的低語。
“妉妉喜歡這個禮物嗎?”
……
馬車内白玉琉璃香爐燃着薰香,絲縷青煙自爐中悠悠上浮。前世謝堯的臉與此刻車内的臉重合在一起。
幾乎是克制不住地顫抖着,謝驚枝呆愣望着謝堯,隻覺心髒被無形的手掌攫住,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囿于腰間的手不輕不重地用力,帶着一絲興味的淡笑出聲:“你怕我?”
察覺到危險的本能讓謝驚枝猛然回神。
“殿下方才救了民女,民女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怕殿下。”
一雙潋滟的眸子染上薄霧,謝驚枝竭力放輕聲音,做出一副受了驚吓的樣子。
“隻是驚惶之下誤闖了馬車,未想到竟是三皇子車架,民女惶恐,隻怕冒犯了三皇子殿下。”
“是嗎。”謝堯不置可否,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松開謝驚枝不再看她,垂眸整理着微散的衣襟。
“殿下,走嗎?”秦覺的聲音響起。
“嗯。”
端視着謝堯神情不再有異,謝驚枝不自覺松了口氣,不知謝堯是恰巧今日心情好還是如何,竟真的幫她逃過一劫。
飛快坐去謝堯對面,謝驚枝斂息凝神,隻想當自己不存在。
車行過數條街。
“殿下将我放在此處便可。”
“停車。”
馬車停下,謝驚枝斂目,柔聲道:“殿下今日之恩,民女永世難忘,定當結草銜環。”
反正日後謝堯也不會再見到這張臉了。
“那你要如何還我人情?”
清越如碎玉般的聲音煞是好聽。
靜望向謝驚枝,謝堯眸中的清冷褪去,勾起一個柔和的笑意,整個人如同春日融雪一般,仿佛真是在問一位相識已久的好友要回禮。
謝驚枝卻聽的一噎。
一屆皇子,要平民百姓如何能還得了人情。
“殿下想要如何?”
“你既是要還我人情,自是需要将姓名身份說清楚,我日後才能尋見你不是?”
試探之言說得冠冕堂皇。
謝驚枝面無表情,随口胡謅。
“民女方小蝶,家住城内安平巷,無父無母,家中隻民女一人。”
一番話被謝驚枝說得毫無心裡負擔。
這偌大的上京城中叫方小蝶的不知有多少,況且安平巷是上京著名的“三不管”地帶,多是沒有戶籍的流民流竄,謝堯就算日後真要尋她,也是無從下手。
言罷擡步要走,謝堯卻突然俯身過來,謝驚枝不受控地一顫。
柔軟的觸感傳來,臉頰上的血迹隔着錦帕被輕柔拭去。謝驚枝一頓,對上謝堯的眼眸,隻見他神色中透着玩味的笑意。
下意識想要避開謝堯将近的視線,謝驚枝垂眸,卻不經意掃過他垂地的衣擺,渾身微不可察地一僵。
“去吧。”謝堯笑了笑,溫和道。
“謝過殿下。”謝驚枝面色如常地下車。待車辇行過街口遠去直至不見,雙腿才不受控地一軟。
方才在車内,她分明看見,謝堯雲青錦袍的衣擺處,赫然繡着一朵玄花暗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