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接到電話,聽聞那人沒回家,那又怎樣,和西園寺約會到很晚很晚又怎樣,葉月想起兩年前的夏天,他在縣大賽上惜敗湘北隊後消失一下午的過往,她帶着一點點現金出門,在陌生的土壤上憑借記憶瘋狂尋找他。
她知道他不會出事,但一定很難過,難過的時候怎能缺少她的陪伴?
今時不同往日,葉月對此漠不關心,特意選擇中午出發是為了避開下午回到東京的那人。
出發前美美将自己打扮一番,心情稍許平靜,在母親懷裡撒嬌。
“媽媽,我想多一個機會嘛,學長隻是陪我去,我保證不是悄悄和他私奔!”
母親拿她沒辦法,被這話氣笑了,真私奔就不會那麼大陣仗敞開卧室房門理箱子了,更不會伸手讨要剛剛好夠兩天一夜的旅費。
葉月聽見母親講,不用擔心哦,小彰媽媽說昨天剛挂電話人就回來了,和同學們聚餐待到很晚,面臨分别依依不舍的情緒濃重,幾個孩子悄悄喝了啤酒,在她房間借宿的越野君半夜吐了三次,小彰倒是還好……
“我要出門了,拜拜!”
她沒心思聽她把話講完,踩上鞋急忙道别。
葉月的心究竟有多痛?
像是被紙張割破手指,剛開始輕微刺一下,而後失去知覺,包括痛覺,這一刻她滿腦子隻剩前往京都赴考的亢奮。
“日安,葉月學妹。”
黑羽貼心等在家樓下,從口袋裡摸出某樣物品。
“學長好。”
她以為是棉花糖。
“早上去了次淺草寺,大吉哦。”
沒想到是靈簽,小巧精緻。
“是為你求的,雖然我覺得你不需要這些,不過既然是大吉,就當錦上添花吧。”
溫柔的前輩嘴角揚起美好弧度,熟悉的目光、口吻與同樣在陽光下富有健康血色的白皙肌膚,葉月确信自己要離開東京。一旦踏入東大,她将不可避免因失戀而倒向黑羽的懷抱,往後餘生要和與仙道極為相似的人在一起,這何嘗不是一種殘酷的懲罰。
“走吧。”
“嗯!”
對考試胸有成竹,行李中除書寫工具與身份證、學生證等必要材料,帶的隻有換洗衣物與梳妝品。兩人先在大阪站用了晚餐,随後乘坐巴士來到京都,落地天色不早,黑羽拜托就讀于京都大學的老同學替他聯系了學校附近某間民宿。
“這個房子好特别啊。”
“嗯,有兩間卧室的。”
始于十七世紀的日式傳統連體式建築,在京都随處可見的町屋,葉月對此感到新奇。木質結構、雙層帶庭院,除了兩間卧室外還設有茶屋,外觀具有日式古典美,内部也是純日式風格,一秒穿越回古時代,其獨特韻味令東京人大開眼界。
放下行李後沒有立刻休息,屁股一路黏在座椅上,不顧入夜後河邊低溫驟降,黑羽帶着她漫步一條名為鴨川的河,步行二十分鐘可抵達。
葉月給家裡撥了通電話報平安後出發,電話那頭母親分明想說些什麼,是關于仙道的她猜,為了不受影響匆忙挂斷。
“村上春樹在被采訪時有提過,波士頓的查爾斯河畔、紐約的哈德遜河畔以及京都的鴨川河畔,分别是他最深刻的三條跑步路線。”
黑羽做起介紹,當春日櫻花尚未綻放時,葉月對鴨川的喜愛已萌芽。
“這裡走到京大多遠?”
路過成群結隊的鴨子,透過樹枝看頭頂繁星閃爍的夜空,嗅風吹過鼻腔的清新空氣,聽潺潺流水聲淌過耳膜,在這裡她找到了片刻安甯。
“大約半小時吧,許多人都選擇騎車。”
葉月點頭,她決定回東京後好好溫習騎車本領。
回到民宿,黑羽極為貼心請她先用浴室,并堅持坐在庭院内等待。半小時後葉月換上睡裙,拉開門簾探出半個腦袋向他招手。
“學長,我先回房啦,晚安。”
“晚安。”
這夜安然度過,葉月并無想象中輾轉難眠的惡劣情緒,她有些意外自己除了沖動做出改考京都大學的決定外,為仙道流的淚早已幹涸,她覺得自己失去了喜怒哀樂,失去了心髒被撕裂的痛感,失去了脈搏跳動的存在感。
失戀難道不是一場傾盆大雨?
怎麼才落下幾滴便雨過天晴?
京都大學的二次考難度略低于東大,葉月提前二十分鐘交卷,不出意外兩周内會收到錄取通知書。
黑羽等在民宿,她回來的時間與退房時間剛好吻合,兩人決定将行李寄存暴走一圈,下午三點左右開啟返程差不多能在九十點回到東京。
“其實我沒懂,你這麼做的原因。”
為不影響她考試心情,黑羽一直将疑問壓着。
“為什麼選擇京都嗎?你是想說,阿彰他收到的offer裡沒有東大,想躲開他我更應該留在東京,是嗎?”
葉月心平氣和的問,眼下她對仙道的情感,以她自己的标準來考量,居然回歸初始狀态。
“嗯,以及我想你知道,東大的傳媒系是全日本第一,沒道理為了他放棄吧。”
黑羽摸摸鼻尖,遣詞用句再三斟酌也繞不開這個名字,是她先提起的。
“學長,我沒有為了他放棄,我是為了自己放棄的。”
關于這個問題,關于未來,關于人生的奧義,關于愛戀與失意,關于一切的解答并非仙道彰這個人,而是她葉月七濑将他的存在視為人生唯一可能。
不想留在東京與他繼續相處半年,不想因此而投奔黑羽懷抱,不想感情用事持續内耗,葉月認為目前的自己還不夠強大,強大到明确目标就能勇往直前。在她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前,倘若繼續活在父母與仙道的羽翼下,她的驕縱、真性情、有恃無恐,遲早有一天會自食惡果。
“我想試試離開家裡,我想成為更勇敢的大人。”
觸發這些想法的是失戀沒錯,可人生并非隻有戀愛一件事,她有自己的路要走,那條路上沒有仙道彰。
提着行李上樓,葉月所不見之處,有人目睹了她與黑羽穿過橫道線走到家樓下的全過程,淡藍色的月光很美,不及一雙清澈眼眸破碎動人。
“小七。”
在家門口遇見他,像是在等她,長影鋪在腳邊,張揚的朝天發因剛洗過的緣故自然垂下,有些長所以遮住了眉毛。
葉月聽見了他在叫自己,是Nana,她曾在初遇的那日午後拉着他的手站在她身後的拐角處,逃過大人目光,強行帶他喊了不下二十次名字。
Nanase,七濑,她從未要求過他親昵地稱呼自己為小七。
“阿彰。”
十四年後的仙道與葉月站在十四年前的相遇點,時間過得如此之快,比心碎的更快。
“決定要去京都了嗎?”
他的聲音冷冷清清,不摻雜任何情緒,令葉月忽然覺得那聲Nana猝然失去了往日疼愛她的情感色彩。
“嗯,如果收到offer的話。”
葉月感到兩人之間相隔的二十多公分仿佛伫立着一座難以跨越的橋,前所未有的陌生,他的眼神迷離,泠冽,像是北海道的粉雪。
“那很好,祝你成功。”
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