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芋頭事件
早晨,瑞巧還沒有醒來,董立松就從學校食堂裡買了一碗豆漿兩個肉包子和兩根油條,放在了床頭櫃上,然後把她叫醒,叮囑她快點起來乘熱吃。
這是新婚蜜月都不曾有的待遇,瑞巧知道,這都是因為她肚子裡的那塊肉。
瑞巧從被窩裡坐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以後我自己做早飯吃,不用你買給我吃了。”
董立松剛要說話,就聽見院子裡響起了他媽的聲音:“立松!瑞巧,你們都在家麼?”
“媽,我們都在,你進來吧!”
立松媽就推開門進來了,一眼看見瑞巧在扣外套的扣子,床頭櫃上熱氣騰騰的早餐,她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前世,瑞巧是個簡單天真的人,不太懂得看人臉色。
婆婆那些指桑罵槐的話,她有時候根本聽不懂。
記得有一次,婆婆燒了紅燒豬手,叫她們回去吃。
那時候,她剛懷董小米,身體虛弱得很,很需要營養。那豬蹄燒得又香又滑,她忍不住多吃了幾塊。
當時,婆婆就說話了:“立松啊,這豬蹄你快點吃啊,你再不吃就沒有了啊!”
董立松就說:“媽,我不吃,瑞巧懷着孩子呢,給瑞巧吃。”
婆婆又說:“哎呦,瑞巧再怎麼懷着孩子,也不能吃獨食吧。她是懷着孩子呢,可你也是一天到晚辛苦上班掙錢養家的人,媽就不信,瑞巧吃什麼好吃的,能不顧着你?”
二十歲的瑞巧,硬是沒聽出來婆婆話裡的這些彎彎繞繞。
見婆婆這樣說了,反倒若無其事地夾起來一塊豬蹄,放進了丈夫的碗裡。
那時的她,全然沒有注意到大嫂胡秀秀那幸災樂禍的笑。
直到自己去院子裡上完才廁所,經過廚房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婆婆和胡秀秀的對話,才明白了婆婆剛才的弦外之音。
隻聽胡秀秀冷笑道:“媽,您都把話給點得那麼透了,她還厚着臉皮吃那豬蹄,真不要臉!”
婆婆哼了一聲:“不要臉的東西,就知道自己吃,咱們老董家倒黴,娶了個饞嘴媳婦!這可苦了我立松了!”
聽了這些話,瑞巧隻覺得腦袋嗡得一聲。
那是生平第一次,她意識到自己簡直是個傻瓜,居然聽不出婆婆的話裡藏着這樣的玄機。那也是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來自婆婆的欺負和惡意。
現在,經過二十年的閱曆,她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婆婆這是不高興了。
“媽,你這麼一大早就趕來了?今天鎮上逢集吧。”董立松忙道。
立松媽白了兒子一眼:“我都在集市上買了老半天的山芋了,你們還在睡,可真會享福!”
瑞巧垂下眼睑,沒有說話。
立松嘿嘿笑着:“媽,我哪有您那樣勤勞啊!”
立松媽淡淡地嗯了一聲:“我給你帶來半口袋山芋,平時燒稀飯吃!瑞巧啊,你現在是有家的人了,也該學做做飯了。立松在外面累死累活教書,回家總得有口熱飯吃吧!”
這最後一個“吧”字,拉得老長,透露出明顯的不滿情緒。
瑞巧還是自顧自地扣扣子,沒有說話。
前世,出于對長輩的尊重,婆婆說一句,她就答一句。再委屈,再不滿,她都不敢流露出來。可是,換來的卻是婆家人的得寸進尺。
現在,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見瑞巧還是自顧自整理衣服,婆婆有些尴尬。
董立松忙打了個哈哈:“媽,瑞巧不是懷孕了嗎,有點不舒服,平時都是她做飯的。”
婆婆這才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天不早了,大壯二壯的被子該洗了,我得回去洗被子去!”
“媽,我送您!”董立松急忙跟了出去。
瑞巧梳洗完畢,看了一眼董立松買給她的早餐。
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像上輩子那樣在孕期吃了睡睡了吃了,必須動起來,而且,飲食要營養清淡,這樣才不至于像上輩子那樣孕期發胖導緻妊高症。
像今早這樣的高熱量飲食,是不可取的。
于是她先将豆漿喝了,又吃了兩個肉包子。至于油條這樣的油炸食品,她放進了碗櫥的碟子裡,中午在飯鍋頭上熱了給董立松吃。
然後,她就在廚房的牆角找出一個黑色的大方便袋裝在口袋裡,将門一鎖,就來到了馬鞍山的山谷裡。
馬鞍山是鳳頭中學校園後面的一坐山,有好幾個山谷,山谷裡長滿了淡紫色的野菊花。
野菊花是一味中藥,不但可以治病,還可以當茶葉泡水喝。瑞巧讀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就會和小夥伴們在放學路上摘一些野菊花回家,曬幹了以後,賣了錢買書包,買文具,鳳頭鎮上就有專門收這些草藥的鋪子。
現在,她又想起了這些野菊花了。
瑞巧一路疾走,走到微微出汗的時候,放慢了腳步。畢竟是孕期,不能進行太激烈持久的運動。
她在山谷的田埂上不停地采摘那些盛開的野菊花,野菊花有半人高,也不用她彎腰,采了兩個小時左右,就裝滿了整整一大塑料袋。
看看太陽已經老高了,于是她就回到了家。
這一路上的運動量,也就足夠了。
回家之後,先将塑料袋裡的野菊花立刻倒在院子裡的水泥地坪上攤開來曬,以防在袋子裡捂熱了會變質腐壞。
然後,她來到廚房,系上圍裙,開始準備午飯。
她們住的宿舍,是兩間廚房,兩間正房,中間一個水泥地坪的小院子,做飯的空間還是很大的。
九十年代,電飯鍋還是個稀罕玩意,她們家用的,都是土竈,用馬尾松針或者馬尾樹枝燒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