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侍衛同去,備好了一切,韋小寶,孤身走在路上,确認了四下,無人跟蹤,心裡,又兀自思索起來,“之前,我和雙兒,都猜錯了,聖龍舵的目的,不是在少林寺,而是小玄子才對,可是,這樣的話,他們為什麼,會在揚州盯上我呢?”
畢竟,他逃離京城,已經多年,此後,跟皇上,跟天地會,都再無聯系。而幾年以來,手中積累的家業,與那張,王,嶽三家,實在難相提并論。如果說,神龍教的人,在揚州做下的事,是為了财物,怎麼想,都讓他,感到匪夷所思,“難道,是我手中,握着什麼,讓他們眼紅的大秘密?”思來想去,一個答案,終于,在他的心海之中,變得清晰起來,漸漸浮出水面——《四十二章經》。
次日,韋小寶滿臉堆歡,大步流星地回了運莊,和三少奶奶寒暄了幾句,言明來意,說定了為運莊整饬,修繕之事,随後,便在堂屋内,和幾個老婆吹起牛來。
“這一次啊,真是老天爺保佑,順風順水!讓老子一趟,就賺到這麼多銀子……”衆夫人見他眉飛色舞,神形兼備,有闆有眼,聲色俱佳,怕是書場先生,都要自歎不如,皆聽得入神,眼中光采閃動,開心圍坐在一起,聽到俏皮之處,不禁相觑一笑。
韋小寶心下暗喜,“從小到大,老子聽過的書,沒一千也有幾大百,也多少混過點兒商道,捏上幾個故事,還不是小菜一碟?”揚手将杯中美酒,傾入喉中。
然而,聽了小寶的故事,曾柔,卻顯得憂心忡忡,愁眉不展,“小寶,以前,我跟着師父,在王屋山的時候,也和山西的商人,打過交道,哪有什麼生意,是能這麼快,就賺到這麼多銀子的?你不會,是賺了些銀子之後,又去賭了吧?”
韋小寶,尴尬地頓了頓,心裡,卻是得意萬分,“早知道這個唬不住你們,老子早想好後招啦!”他将曾柔摟過,無賴笑道:“我的柔柔老婆,真是聰明!嘿嘿,那天,我跟着王大哥,張大哥,去賭坊玩兒,沒過幾把,就進來一個矮個子,幾句話不對付,就跟我們叫起闆來,要跟我們比誰擲得小,赢了,就留下繼續玩兒,輸了,不但要賠幾千兩,還得滾出去。哼!你們是沒看見,他那臉色,還有嘴裡說的話,簡直比茅廁還臭,一出手,就連擲了鵝牌,地牌,和闆凳,真當老子是羊牯呢!我悄悄給張大哥使了個眼色,讓他暗中叫幾個弟兄,來打打岔,我就趁亂,把那矮冬瓜的水銀色子掉了包。結果之後,他就越擲越大,天牌,梅花,虎頭,氣得臉都綠了,惱羞成怒,還想倒打一耙,說我們出老千,換了色子。王大哥呢,就葫蘆切瓢似的一刀劈下去,色子幹幹淨淨,他做賊心虛,哪敢承認自己先前的色子,動了手腳?但還是不肯死心,說着就要動手,多虧我們這邊兒的兄弟,身手不俗,又帶了刀,最後,那大冬瓜,隻好像個皮球一樣,灰溜溜地滾啦!我就這樣,白白賺了幾千兩銀子,怎麼樣?我厲不厲害?!”
口中的故事,滔滔不絕地講着,手中的色子,也跟着,擲出了相應的點數。
曾柔見狀,驚道:“原來你……”此刻方悟,原來韋小寶,早已将色子,玩兒得出神入化,也便即明白,當年他們,在行帳中對賭王屋派一幹人等的性命,自己為何,能夠僥幸取勝?
韋小寶,卻滿不在意地笑着:“當年,你擲了個幺二,我要不扔出個地牌來,豈不是少了個好老婆?”說着,就一臉痞相,去摸曾柔的鬓發,一隻手掂弄着色子,要曾柔,再陪她玩兒上一會兒。
“你最壞了。”曾柔側首,微作閃躲,顯是有些害羞。
“小桂子,你這次走了這麼久,有沒有帶些好玩兒的東西給我?”建甯在一旁坐不住了,搖着韋小寶的胳膊,殷切問道。
“有,當然有啦。”韋小寶早知建甯會這麼說,拿出昨晚,買的幾樣東西,塞給了她。
“唉,小寶,你要早回來一天就好了,這樣的話,昨天中秋,我們一家,就可以團聚,一起慶祝,對了,怎麼不見雙兒,跟你一起回來?”蘇荃說着,想到這裡,有些疑惑地問。
“哦,這次,跟着王大哥,還有張大哥,到山西去,還有很多事沒有辦完,我是怕你們擔心,所以回來看看,雙兒在那邊,也方便一點嘛。”
八月十六,月朗星稀,寄人籬下的日子,已有半載,今宵,他們總算,可以坐在一起,享受,這一份團圓的幸福。平橋豆腐羹,軟兜長魚,大煮幹絲……席間,一家人推杯換盞,享用着珍馐至味,天南海北地胡侃着。
“小寶,你說,跟着王大哥,張大哥他們,再走上幾趟,等攢夠了本錢,我們去哪裡安頓下來好呢?”阿珂抱着虎頭,笑容中,透着幾分嬌媚。
“啊,我的花布美人,俏老婆,想去哪裡?”韋小寶賤兮兮地笑着,和阿珂調起情來。
“不如,我們回雲南吧,那裡氣候宜人,民風淳樸,而且,天高皇帝遠,皇上一定找不到我們的,我們一家,快快樂樂,平平安安,你們說好不好?”方怡手中,撫弄着一支钗子,言語中,懷着幾分期待,談笑間,一個疏忽,珠钗便從指尖滑落,差點兒摔在地上。
沐劍屏聽方怡這話,深得自己心意,也開心地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一聽到“天高皇帝遠”這幾個字,韋小寶可有些不高興了,心道:“哇,不是吧,你又吵着回雲南,我可不想再跟沐王府扯上什麼關系了。”
他從方怡手中,接過珠钗,端詳幾眼,說道:“這支钗,都戴了這麼多年來了,過幾天,給你挑個新的。”他哄了哄方怡,又接着說:“雲南那地方,四季不分,沒冬沒夏,我不大習慣,更何況,回頭沐王府再找上門來,逼我殺皇上,這些年,我已經弄得裡外不是人了,現在能全身而退,也是上天保佑嘛,而且,當年楊大哥,也是在雲南,被吳三桂那個狗賊害死的……”抱銅錘坐在腿上,韋小寶滿面哀色,假意傷心起來,用以搪塞方怡。
方怡見他如此,也隻好沉下臉,不再說什麼。
“小玄子,待我恩深義重,免了我詐死欺君之罪,又在嵩山救了我兩命不說,這一筆銀兩,也真是及時雨,解了我燃眉之急。我們說好,要一起鏟除神龍教的,天地會也好,沐王府也好,可得離遠一點兒,以後,要一心一意,跟在小玄子身邊才行嘛。”韋小寶心中,對自己這樣說着,片刻之後,才張口道:“我看,我們還是回揚州吧。”
“其實,我也不太想回雲南,那裡,有太多的傷心事。”阿珂,想起自己的身世,也對方怡的提議,有些猶豫,微微垂下頭,将視線移向小寶,嘴角微揚。
“哼,你個壞小桂子!吵着回揚州,準又是憋了什麼壞水兒了吧?!”建甯素來知道,江南人傑地靈之外,更美女如雲,想當年,他韋小寶,迷戀阿珂的美貌,死纏爛打,把她拐到了手,幾年來,對她,也是疼愛有加。反觀自己,姿色平平,想要是小寶回了揚州,當了大老闆,到時,大把姑娘投懷送抱不說,以他的脾性,再娶個十幾房姨太,恐怕也不在話下。自己沒生個兒子得他歡心,也不是真正的大清公主,金枝玉葉,更不似從前,有皇帝哥哥撐腰,到時,定會備受冷落,不禁妒火中燒,吃起醋來。
“哎,你想到哪裡去了?皇上一直在找我,他料定了我,不會笨到回揚州自投羅網,我就偏偏匿藏在他最想不到的地方!”韋小寶不掩得意之色,附在建甯耳邊,悄悄說道:“待在揚州,等将來皇上南下治水的時候,才好偷偷帶你去見他嘛,傻瓜!” 邊說着,邊夾起一小塊肉,喂到雙雙口中。
建甯一聽,立即喜上眉梢,說道:“好啊,好啊,那就聽你的,我們回揚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