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李尋歡腿上，李尋歡手中正拿着一個木雕，安靜的雕刻着，正是她此前在桌子上看到的那個。

她眨着眼睛盯着他手裡的木雕，有木屑飄到她的鼻子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李尋歡低下頭，正撞上那雙漂亮的眼睛。

他輕聲道：“醒了？”

“那個……”泡泡從他腿上爬起來，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手裡的木雕。

“喜歡？”

“嗯！”

他微微一笑，将那木雕遞給了她。

泡泡接過來，她看着那精美的雕刻，雖然尚未完成，卻也能初見雛形，至少能看出這木雕是一個美麗的女孩。

她好奇的來回撥弄着那木雕，忽而将它放入口中輕輕咬了一下。

她并沒有覺得什麼不對。

這隻是她對新玩具的喜歡而已。

而且玩具難道不是本來就應該這麼玩嗎？

李尋歡阻止不及，下意識道：“等等！”

她咬着那個木雕迷茫的擡頭看他。

李尋歡：“……”

他伸手将那木雕從她口中取回來，輕輕撫過上面的齒痕，淡淡的歎了口氣。

泡泡自知做錯了事情，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李尋歡的手，輕聲道：“你生氣了？”

“沒有。”李尋歡道。

他當然不會生氣。

他沒有辦法去責怪一隻妖，僅僅因為她的行為不像一個人類。

泡泡猜測道：“她是你說的那隻貓嗎？”

李尋歡一愣，随即明白過來泡泡在問那個木雕所雕刻的人。

他回答道：“不是。”

泡泡好奇道：“那她是誰？”

李尋歡沒有講話，隻是又拿起一塊木頭，手中的刀靈巧的雕刻着，眨眼間，那塊木頭便變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小貓咪。

泡泡全神貫注的看着他手裡的動作。

“送給你。”他将那隻小貓木雕遞給泡泡。

泡泡捧着木雕眨着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自己做錯事，咬壞了他的東西，為什麼反而還能收到禮物。

“我說過了，我沒有生氣。”李尋歡道。

泡泡歪着頭看他，似乎在觀察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畢竟如果有人弄壞她的玩具，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籲！”

馬車忽而停了下來。

泡泡被這突然的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的貼在了李尋歡身邊。

鐵傳甲的聲音傳來，道：“少爺，我們已經穿過這片森林了，這裡有一個廢棄的木屋，可以過夜。”

“好。”李尋歡回答。

然後他看向正緊緊貼着自己的泡泡，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她胸前那姣好的柔軟……

他将她拉下來，不動聲色的分開兩人的距離，輕聲道：“已經離開那片森林了，你可以走了。”

泡泡道：“你要丢下我。”

她用的是陳述的語氣。

她的眼睛迅速紅起來，好不容易才有的信任又被警惕的戒備與不安取代，還帶着說不出的委屈。

似乎他是一個罪不可恕的負心人。

她就這樣看着他。

這眼神太犯規了。

就算當年他提出退婚的時候，也沒有被女孩子用這樣的眼神凝視過。

特别是她的眼睛極亮，那清冷的藍綠色豎瞳，就如同一汪湖水，讓任何撞上這雙眼睛的人，都會不受控制的沉溺于其中。

她就這樣凝視着他。

李尋歡隻覺得頭痛。他分明沒有做任何傷害泡泡的事，他一直都在幫助她，森林裡有人要傷害她，于是他救了她，他把她帶出了森林。

他們的關系當然應該止于現在。

他還要入關，要去處理梅花盜的尋仇，總不能一直帶着一隻妖。

可是現在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反倒讓他當真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他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

但凡他當年喜歡解釋一些，也不會把和林詩音的關系搞成今天這樣。

想起林詩音，他的情緒忽而有些低落。

他當年沒有對林詩音解釋，他現在也不會對泡泡解釋。

他隻是神情淡然的回視着她，迎上對方那戒備又委屈的視線。

寂靜。

然後忽而出現一個聲音。

一個肚子餓才會出現的聲音。

女孩下意識的紅了臉。

李尋歡忍不住笑出來，他含笑道：“我們的确該吃東西了。”

泡泡直勾勾的發問道：“那你還要我走嗎？”

李尋歡忽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隻是道：“乖，先吃東西。”

/

他們此行帶了一些美酒佳肴，此時此刻酒還剩很多，食物卻隻剩下幹糧了。

為了保證食物的新鮮，他們原本是計劃在沿途的客棧上随時補給的，誰知因為妖的事情，客棧拒不接客，所以他們現在不得不吃一場全素宴。

李尋歡并不在意這些。

他本就是一個物欲并不高的人。

即使他早已嘗遍了這世間的一切美酒佳釀，珍馐美味。

又或許，隻有嘗遍了這世間的一切美酒佳釀，珍馐美味的人，才能夠真正成為一個不在意物欲的人。

他安靜的吃着幹糧，心中思考着入關之後的事情。

随着越來越靠近玉門關，越來越靠近興雲莊，他的内心也不禁越來越焦慮。

他逃了十年。

卻還是不得不見面。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嘴巴裡的食物究竟有什麼味道，隻是一口一口咽下去。

但是泡泡卻咽不下去。

她明明已經很餓了，但是勉強吃了幾口，隻覺得索然無味，難過的垂着腦袋，把那幹糧當作玩具，煩躁的在手中丢來丢去。

于是李尋歡吃完之後轉過頭，便看到泡泡愁眉苦臉的坐在一旁，手中的食物隻吃了不過十分之一。

他不禁一笑。

他很久不記得挑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也很久沒有遇到過會挑食的人了。

但是坦白說……他覺得這很可愛。

“不喜歡？”他含笑道。

“嗯！”泡泡聲音很委屈：“我不吃葉子。”

就算以前冬天獵物數量驟減的時候，媽媽也會帶來以前儲存好的肉，從來沒有給他們吃過葉子。

此時此刻，她忽而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悲涼。

那雙漂亮又磨人的眼睛，更委屈了。

李尋歡道：“你想吃什麼？”

“你會和我一起抓？”泡泡擡頭看他。

李尋歡道：“嗯。”

泡泡眼睛一亮，拉起他的手，道：“跟我來！”

她拉着李尋歡跑出去，鐵傳甲下意識站起來想要跟上，卻聽李尋歡道：“不必。”

于是鐵傳甲隻能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身影離開。

/

泡泡腿上還有那捉妖師留下的傷，雖然在馬車上休息了一陣子，讓她恢複了一些力氣，但是她跑起來時，受傷之腿的動作依然有一些不自然。

她的臉色也有點白。

但是她依然堅定要去尋找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是不是每一隻妖都這麼貪吃？

李尋歡不知道。

他隻是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腕，泡泡轉過頭看他，他含笑道：“我可以抱你走。”

他不忍心看她忍受腿上的疼痛。

泡泡道：“可是你不知道該去哪裡。”

她印象裡人類都很笨的，他們隻知道搭建陷阱等着動物來自投羅網，而根本不知道主動追蹤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