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在前面趕車的鐵傳甲,隻感到馬車忽而猝不及防的一震,他下意識的去喚李尋歡,然後便聽到李尋歡輕聲道:“沒事。”
鐵傳甲沒有再講話,繼續一邊揉着自己凍僵的鼻子,一邊趕車。
他雖然希望李尋歡能夠忘記林詩音,不要再像這十年一樣……雖然他們隐居關外,他卻連一刻鐘都不曾忘記她。
鐵傳甲已經不記得,李尋歡究竟雕刻過多少木雕,日日夜夜……他手中總是拿着一把飛刀,另一手也總是拿着一塊木頭。
那些木雕,都長着同一張臉。
一張那麼憂傷,那麼痛苦的臉。
可是為什麼,他卻覺得,雕刻這木雕的人,竟比那木雕上的人,還要悲傷和痛苦。
這十年裡,李尋歡的每一天都是這樣過來的。
他眼看着李尋歡的酒越喝越多,眼看着李尋歡的咳嗽越來越嚴重,眼看着那木雕刻了一個又一個,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李尋歡幾乎是在自虐。
他在用過去懲罰着自己。
坦白說,作為他忠實的家仆,鐵傳甲是希望李尋歡能夠忘記林詩音的。哪怕隻是忘記一點也好,總也能夠稍稍減輕一些他的痛苦。
而方才馬車那劇烈一震,他大抵能夠想到……馬車裡現在是怎樣的情形。
但是他卻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因為李尋歡抱回來的女孩太奇怪了。
一個赤身裸體,躺在冰天雪地裡的黃頭發藍綠眼睛的女孩,怎麼看怎麼奇怪。
這樣奇怪的女孩,當真值得信任嗎?
/
李尋歡并不在意這個問題。
因為他從來都沒有信任她。
即使現在,這個女孩子正在認真的親吻着他發上的雪花,他依然從來都沒有信任過她。
她做的很認真。
她雖然沒有什麼用人類的身體親吻的經驗,但是她從前和兄弟姐妹們一起住在森林的時候,也時常會為對方舔毛……
她想,換成人類的身體,應該也沒什麼變化才是。
不過人類的舌頭上沒有倒刺。
這對于她而言,倒是有些不習慣,使得她的舔毛效率大幅度降低。
但是她喜歡李尋歡。
她喜歡這個好看的人類。
她見過的人類很少,除了那些時常來偷獵的村民,便隻有那毫不講理的道士和他的倒黴徒弟。
那些人類并不好看。
他們的優點或許就是長得像個人類,僅此而已。
但是李尋歡不一樣。
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類。
就連他唇邊那若有似無的微笑,都這般迷人。
他或許已經不再年輕,但他也絕不年長。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溫和,善良,幹淨……他的眼睛并不算銳利,卻帶着一種魔力,隻要和這雙眼睛對視,你便會覺得……似乎你的一切美麗,都會被這雙眼睛洞穿,你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藏無可藏,避無可避。
當遇到這樣一雙眼睛時,似乎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雙眼睛閉起來。
隻有讓這雙能夠洞穿人心的眼睛閉起來,你才能夠保守你的秘密。
要如何讓一個人閉起眼睛?
她終于吻掉了他發上的最後一片雪花,她直起身,卻忽而有了一種強烈的依依不舍的感覺……
她不想離開他的懷抱。
她想要繼續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