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後面,她的聲音都帶了輕顫,看樣子是真心害怕他對她有惡感。
但又不像對他有愛慕之情。
挺奇怪的小姑娘。
顧鶴瀛垂眸,語氣平淡地說:“……你放心,我不會輕易對人有刻闆印象。”
尤聞婳半信半疑,“好感度”這種主觀的評判标準會決定她的生死,她隻能在心裡祈禱顧鶴瀛是一個寬宏大量、情緒穩定的人,千萬别跟她之前的傻缺老闆一樣一點就着,最後居然在裁員名單裡把她也給加上了。
幸好她考上了編制可以揚眉吐氣,等她回去,一定要專門為了他發一條慶祝的朋友圈,僅限他可見的那種。
“還有第三點嗎?”
“哦,有的有的,”尤聞婳回神,臉上又敬業地綻開殷勤的笑,要是放在電視劇裡就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嘿嘿嘿,真的不能讓我去您公司實習嗎?我真挺會幹活兒的。”
顧鶴瀛探究的目光像是X光射線,想把尤聞婳的真實意圖看個明白。
她做賊心虛,被她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目光閃躲着幹笑了幾聲:“那要不還是算了,算了,哈哈哈。”
顧鶴瀛:“嗯,算了。”
他的公司不是玩鬧的地方。即便他姑且相信尤聞婳是想來實習鍛煉,也不願意讓她進入自己的領域搗亂。
話既已說開,兩人剛碰面時的僵硬消散了不少。
尤聞婳身體虛弱,又穿着單薄的禮服,在陽台站的時間長了,雙手不自覺地搓手臂取暖。
顧鶴瀛察覺到,從高腳椅上下來,整了整西裝上的褶皺,一隻手推開通向宴會廳的彩色雕花玻璃大門,側頭看她:“走嗎?該回去了。”
“回!”尤聞婳欣欣然響應。
于是,颀長英挺,眉目如畫的男人,和他身後落了一步跟着的俏麗少女,一前一後地從陽台進來。金黃的夕陽從他們身後灑下來,兩人黑色的發絲都閃着暧昧的光暈。這一幅畫面似愛情電影一樣賞心悅目,兩人又都是宴會的主角,幾乎立刻便成為場上衆人目光的焦點。
看二人的神色,俊美的男人面色輕松,清純的少女臉上還揣着殷切真誠的笑,兩人之間的氛圍似乎還挺和諧,沒看到“烈男纏女”的劇情,一些揣着看熱鬧心思的人大為失望。
顧程然咬牙切齒地盯着尤聞婳,眼裡的厭惡如有實質:“這個女人,又去騷擾我哥了。”
“你别惹事,顧哥哥心裡有數的。”尤真茹安撫般拍了拍他的背,剛才吵過一架就算了,再和尤聞婳有争執,會顯得顧程然咄咄逼人。她尤真茹的未婚夫,就算不是那人那樣優秀的精英,也不能在别人的眼裡真成個沒風度的流氓。
“我知道,我就是怕他真同意老頭子的安排,跟這村姑訂婚。”顧程然轉過來盯着尤真茹,想知道她得體優雅的面具下到底是怎麼想的,“原本站在我哥旁邊的該是你。”
尤真茹歎氣,湊近顧程然,在他耳邊小聲呢喃,吐氣如蘭:“現在就别說這種話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你也知道的,我妹妹不想嫁你。”
顧程然還不适應和尤真茹這種距離,畢竟是之前十幾年都當姐姐看待的人,扯開了一點距離,到底沒有發作。
他當然知道,一切都是那個村姑搞的鬼,明明之前的生活都很正常,你好我好大家好,自打她被認回來,一切都亂了套。
還“她不想嫁他”?他顧程然就算是剃秃頭退圈出家也不會娶一個村姑!
尤真茹表面笑得完美無瑕,手指卻悄悄在手心裡掐出一道痕。
原來看到顧哥哥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是這樣的心情……心髒像被泡進加了冰塊的檸檬龍舌蘭裡,她卻強忍住偏頭的沖動,自虐般逼迫自己記住此刻的痛苦。
可她沒有别的選擇。
當得知她并非尤家親生女兒的時候,尤真茹所有的自尊驕傲都宛若被地震給摧毀了,一夜之間,她引以為傲的父母、哥哥、家世背景,居然都另屬他人,自己隻是一個占了鵲巢還沾沾自喜的可笑的斑鸠。
家裡的确沒人提出過要把她送回她真正的家裡,甚至沒人跟她提過她的親生父母一個字,所有人都在照顧她的情緒,她不是感受不到。但又有一些細小的,她說不出的地方變了,和以前相比,他們的照顧和關懷總隔了一層客套。
尤真茹感到深深的恐慌和危機感。有了學習成績、外貌都不次于自己的親生女兒,把她這個已經白養了十幾年的養女抛到腦後隻是早晚的事。
若真到了那一步,她又該怎麼辦?她知道,尤家不會虧待她,哪怕出于情分,也足夠她一生衣食無憂,過上比大多數人都要更富足的生活。
可她就活該要灰溜溜地從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社交圈墜落了嗎?她絕對無法接受。
婚姻就是她給自己編織的另一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