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近乎自嘲地想。

電話那頭的俞秉文豎起大拇指：“佩服佩服，地獄難度級别的戀愛本你都能眼睛眨都不眨地往前沖，兄弟我隻能說一句‘祝你好運’了！”

段言：“你隻要不烏鴉嘴我就謝天謝地了。”

“切！”俞秉文不服氣，“我可沒烏鴉嘴，别污蔑我！”

須臾，他又問：“你真的想好了，要放下驕傲去追一個回憶裡的人？”

段言笑了：“早想好了。”他站在落地窗前看向遠方萬千燈火，“連喜歡的女孩都追不到，還要什麼驕傲？”

而且——

陳丹丹哪裡算是什麼“回憶裡的人”？對他來說，陳丹丹永遠是進行時。過去的他喜歡過去的她，現在的他喜歡過去和現在的她，并深深期待未來他和她在一起時的樣子。

這種程度的喜歡，這麼多年的思念，這幾日相處時無數次的情難自抑，難道還不足以讓他放下驕傲，主動踏出那九十九步嗎？

……

翌日下午，陳丹丹本着見一面少一面的想法，還是在出門前畫了個淡妝。

天知道，除了上綜藝偶爾化個妝以外，她已經很久很久不化妝了。平時在家寫小說，頂多洗把臉用個水乳，出門遛彎也是素面朝天，偶爾塗塗防曬。

昨天她問段言今天中午有空沒，他說中午不行，下午有空。問他想吃什麼，他很好說話：“火鍋、川菜、粵菜、魯菜，什麼都可以，我不挑食。”

就，很好養活的樣子。

陳丹丹對這個回答有點滿意，又不是特别滿意。

“必須說一個。”不然她這個選擇困難症很難選的。

“那就火鍋好了。”

“嗯。”

見面後，段言照例送了陳丹丹一束向日葵，“合作方送的。”

陳丹丹坐在副駕駛上，撥弄着懷裡開的正燦爛的向日葵，“以後不要再送花給我了。”

“為什麼？”段言一邊系安全帶，一邊看她，“難道你不喜歡向日葵了？”

“跟這個沒關系，”陳丹丹聲音低不可聞，段言模模糊糊聽見了前半句，“送女孩子花很容易引起誤會的。”他根本不知道他抱着向日葵遞給她的這個動作，殺傷力有多大。

火鍋店裡，他們點了鴛鴦鍋，陳丹丹吃紅湯的，段言吃菌湯的，“最近在準備新專輯，不能吃辣。”

陳丹丹目露同情：“好慘。”

印象裡段言比她還能吃辣，她不由道：“我記得高中畢業吃石鍋魚，隻有你沒被辣哭诶，吃得那叫一個面不改色。現在要控制吃辣，還挺不容易的。”

“應該的。”段言放下茶杯，笑笑，“不慘，也沒什麼不容易的，沒有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取得的成功……而且，我偶爾會用吃辣來獎勵自己。”

這是他選擇的路，也是他喜歡并享受的一條路，為此付出的這些代價與他所收獲的相比，着實不算什麼。

至于陳丹丹提到的石鍋魚，段言也印象深刻：“那家石鍋魚是挺辣的。”

他從沒吃過那麼辣的菜，之所以忍住，沒有任何不雅的動作表情，無非是因為身邊坐着一個陳丹丹。年少時死要面子，怎麼可能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被辣到吸氣哈氣，全無形象可言？自然得咬牙忍住了。

一言一語間，距離無形中拉近。

至少在段言往鍋裡倒瀑布土豆絲時，陳丹丹已經能神态自如地吩咐他，“再往辣鍋裡倒一點，我喜歡吃這個。”

當她得知段言平時居然還看小說時，吓了一大跳，連忙問他：“你看的應該是男頻小說吧？”

段言沒說話，端起茶杯抿了抿，陳丹丹隻當他是默認，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她筆下的某些男主角雖然樣貌和性格與段言不同，但他們和段言有着一樣的特質。即使段言在看過小說之後，不一定能将那些男主和他本人聯系在一起，但陳丹丹還是有點心虛，不想被他看到。

視線再次投向段言，确認他的神情沒有任何異樣，陳丹丹這才重新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蝦滑好好吃！

這個魚丸也很不錯喔！

唔，可惜段言沒辦法吃辣，無法嘗到辣鍋裡的蝦滑和魚丸有多好吃。

想到這裡，陳丹丹的筷子轉了個彎兒，伸向菌湯鍋裡，“我陪你吃幾口清淡版魚丸。”段言不能和她一起吃辣的，她可以和段言一起嘗嘗菌湯的嘛～

豈料段言的眼神頓時防備起來，“你是不是想和我搶魚丸吃？”

陳丹丹：“……我哪有！而且你剛才下魚丸的時候把一半以上都放到辣鍋裡了，我也不至于和你搶啊。”

段言還是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她。

陳丹丹不滿：“你這是在懷疑我的人品！”

待看到他眼裡洩露出的笑意後，陳丹丹秒懂：“你故意耍我！”

“沒有故意。”段言說。

他隻是覺得，她可以吃她喜歡的辣鍋，沒必要陪他吃清淡的菌湯鍋。和他待在一起，她不需要勉強自己。

吃完火鍋，段言将陳丹丹送到樓下，主動說道：“要不要一起散會兒步？”

“好啊。”陳丹丹欣然答應，下車時不忘帶上那束燦爛的向日葵。

對她來說，今晚的相處很難得，大概也不會再有。她早就清楚，她和段言在七年前關系最親近的時候都沒有結果，七年後差距變大的現在更不會有。他們遲早會迎來離别，或許是在這幾頓飯過後，也說不定就在今晚過後，她和段言就會恢複到以前不見面、不聯系的狀态。

所以陳丹丹是抱着重逢即離别的心态和段言相處的。

既然是最後的時光，那就再放任自己和他一起散散步，就像重逢後她放任自己和他接觸，和他再次熟悉。

反正這也不會改變什麼，不是嗎？

今日的夏夜很溫柔，風徐徐吹過兩人的發絲，陳丹丹轉過頭看向戴着口罩帽子的段言，“你這樣會不會很悶？”

“是有點。”段言扯了扯黑色口罩。

陳丹丹環顧四周，見小區裡這會兒散步的人很少，遲疑道：“那你要不要把口罩取下來透透氣？”

“我倒是想。”段言微頓，似真似假地說，“可是這樣，說不定會害你和我一起上明天的熱搜。我是無所謂，如果你不嫌麻煩，我就取下來了？”

他聲音帶笑，說話間，擡手就要取下口罩。

“别！”陳丹丹動作相當迅速，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手捂住段言的臉。

她不想和他以绯聞的形式登上熱搜，互聯網是有記憶的，假如以後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了，她這個假绯聞對象是不是還會被網友拉出來一頓嘲？

一秒、兩秒，陳丹丹和段言那雙好看的眼睛對視了好幾秒鐘，才蓦地反應過來。

他們兩個現在的距離太近了，已經超過了正常的老同學之間的社交距離，跨越了一直以來她在心裡劃下的界限。

她的手心蓋住了段言的臉和嘴唇，雖說中間還有一層口罩擋住，但熱度好像還是隔着口罩傳到了她的手心，再從她的手心傳到了她的心上。

滾燙的，夏日的溫度。

屬于段言的溫度。

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微妙的氣氛，段言不慌不忙地将兜裡的電話挂斷，看向陳丹丹。

陳丹丹松開手，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尴尬地笑了兩聲：“散步的散的差不多了，我們各回各家吧。”

“這怎麼能行？”段言不緊不慢地說。

陳丹丹瞪大眼轉過頭去，哪怕口罩遮住了段言大半張臉，她也能清晰地看到，他分明就是在笑，而且是眉眼彎起，很好看的那種笑。

“你摸完我的臉，占了我的便宜，然後就想這麼溜掉？”段言語氣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帶着不易察覺的強勢。

“我哪有？”陳丹丹堅決不承認，“這不是還隔了一層口罩嗎？”

“哦？原來你還想在我摘掉口罩之後摸我？”段言的表情寫出了幾個大字——

你好可怕。

陳丹丹有理說不清，憋屈極了：“……沒有啦。”

面對段言明顯不信任的眼神，她索性擺爛：“那你想怎樣？”

段言摘下口罩，露出他那張蠱惑人心的臉，旋即微微彎腰，視線和她齊平：“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要聽真話。”

原來隻是回答一個問題啊。

就這麼簡單？

“你問。”陳丹丹點點頭應道。

段言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很認真地問：“大一那年，你為什麼要斷掉和我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