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明争暗鬥,絲毫沒有波及到鹹安宮。福璟該吃吃,該喝喝,偶爾碰上到嘴邊的大瓜,再美滋滋的吃上兩口,小日子過的别提有多惬意了。
可就這麼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家夥兒,最近竟也有了煩惱。
“唉。”
沉悶的歎息聲一聲高過一聲從鹹安宮傳出,夾雜在淅瀝瀝的雨聲中,給秋日平添了幾分哀思。
西窗向雨,福璟拖着臉頰,呆坐在窗前,對着外面迷蒙的景象黯然神傷。
倏爾又攤開手掌,惘然的垂下眼睑,目光直直落在那雙白嫩如初的肉爪子上,眸中幾分迷茫,幾分惆怅。
他呢喃道:“怎麼能好的這般快呢?”
要是換作以前,福璟巴不得前腳受傷,後腳好。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福璟隻願傷口一輩子都不會愈合,這樣他就不用去尚書房啟蒙了。
想着,又是一陣長籲短歎。
即使内心再不情願,福璟也得在翌日辰時,踏上前往尚書房的路。
初秋的早晨帶着幾分涼意,福璟攏了攏身上的衣服,三步一停頓,五步一休息。等他慢吞吞挪到尚書房外,已經是辰時三刻,正好撞上大臣們下早朝。
今兒個的早朝上,以索尼為首的一衆大臣,再次以國本已固為由,請小皇帝親政。
鳌拜自然不會應允。
他一生為大清鞠躬盡卒,不說功勞,也有苦勞。誰知到最後了,卻隻能在四位輔政大臣裡排最末,就連蘇克薩哈這等奸告舊主,背信棄義之徒,都能排在他的前面。
鳌拜心裡不服,所以近些年他沒少動用手段,提升自己的地位。
他好不容易才得來了今天的一切,讓他舍棄這些,放權給小皇帝,簡直是天方夜譚。
再說了,鳌拜當初為提升地位,沒少做忤逆小皇帝的事。以他的所作所為,難保讓權後,小皇帝不會對他起殺心。
不管是以上哪一點,讓他放權都是癡人說夢。
幸而小皇帝最終以“朕尚且年幼,天下之事繁瑣,并不能妥善料理”婉拒了親政一事。
即便如此,鳌拜依舊憋了一肚子的氣。
滿腔怒火正愁無處發洩時,忽然撇見不遠處一抹寶藍色的小小身影。
鳌拜一挑眉梢,臉上的陰郁一掃而淨。
嘿,瞧他看到了誰?那不是九阿哥嘛。
射殿一别,已過去小半個月,期間鳌拜曾去過幾次射殿,一來是想再見見這個與衆不同的小阿哥,二來給小阿哥送匹馬,免得讓孩子誤會自己是個信口開河,愛說大話的人。
可惜的是,他和小阿哥似乎沒有緣分,竟一次都沒有遇上。鳌拜還以為小阿哥射殿受到驚吓,不敢再來尚書房上課。
沒曾想,竟是自己誤會了。
鳌拜樂的丢下正和他說話的遏必隆,大踏步朝尚書房走。
遏必隆一頭霧水,當看到尚書房外的福璟後,瞬間更加困惑。
鳌拜好端端的找九阿哥做什麼?
聯想到早朝上發生的事,遏必隆由不得要多想,鳌拜是不是起了向康熙示好心,因撇不下面子,才想從九阿哥下手。亦或者是被索尼幾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舉動惹怒,想借九阿哥,再次試探皇帝的底線。
雖然後者更像是鳌拜會做出的事,但前者也并非一點兒可能性都沒有。
遏必隆想了半天,都沒能想不出确切原因。他擰眉思忖,看來得找個機會,旁敲側擊的問問鳌拜,也好在以後能有應對之策。
尚書房臨近乾清門,鳌拜沒走幾步,便來到福璟身邊。
他打了個千兒,樂呵呵的說:“奴才見過九阿哥。”
福璟擡起頭,草草瞅了一眼鳌拜,淡淡道:“鳌大人不必多禮。”然後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腳邊石子玩,整個人看起來落寞極了。
瞧出福璟心情不好,鳌拜禁不住詢問:“阿哥怎麼愁眉苦臉的?可是皇上說教你了?”
福璟興緻不高的搖搖頭,“沒有。”
鳌拜頓時更好奇了,“那是為何?”
福璟長歎一口氣,指着尚書房,如實回答:“不想進去。”
鳌拜樂了。
他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不想讀書啊。
小孩兒天性愛玩兒,不想讀書再正常不過了。
隻是礙于長輩的威嚴,他們通常會将這件事掩埋在心裡,藏的死死,不讓别人知道。
像福璟這種心口如一的,委實不多見,真真是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也正因為這份不同,令鳌拜對福璟不覺生出幾分喜歡。
如今瞧見福璟這副模樣,鳌拜能坐視不管嗎?指定不能,于是給福璟出了個歪主意,“阿哥若是不想讀書,可以跟随奴才出宮,玩兒上一日。事後皇上怪罪起來,奴才便将罪攬到自己身上,保證不讓阿哥受責。阿哥覺得這樣可好?”
福璟聞言,一改滿面愁容的樣子,驚喜的眨眨眼,反複詢問:“鳌大人,真的可以嗎?”
鳌拜大笑着颌首,“當然,隻要阿哥您一句話,奴才立馬帶您出宮。”
福璟早就想領略宮外的大好風光,現在機會送到眼前,他當即便要點頭同意。但當餘光瞥見身後幾經張嘴,卻因害怕鳌拜,什麼都不敢說的李英時,福璟猶豫了。
是了,自己一走了之沒關系,可李英怎麼辦?他是不想上課沒錯,但更不想别人因自己受到處罰。
到嘴邊的話,又被福璟生生咽了回去,他痛心疾首的婉拒掉鳌拜的提議。
“啟蒙是我必須要完成的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倒不如忍着難受,一口氣把它完成。”福璟頓了頓,仰起小臉兒,沖鳌拜露出一個甜膩膩的笑,他奶聲奶氣的接着說:“還是要謝謝鳌大人的好意啦,如果鳌大人沒别的事,我就先行告别,回尚書房了。”
鳌拜沒有放福璟離開,原因無它,鳌拜确實有事要問福璟。
先前答應的馬一直沒能送出去,如今好不容易碰到福璟,不得問問什麼時候有空,好将小馬送給他。
不過鳌拜隻問時間,并未告訴福璟問時間做什麼。
福璟雖有疑惑,卻也抿唇暗忖,給了鳌拜一個答案。
“下午。下午如果不出意外我都會在射殿學習騎射,看鳌大人哪天方便,可以下午來射殿找我。”
鳌拜記下時間,笑着說:“奴才知道了,阿哥快些去上課吧。”
“哦哦。”福璟怔怔點點頭,然後邁開沉重的步伐,赴死般的進入尚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