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跟着遊潇荷走到蒼槐院,到内院前被攔了下來,他既進不去,遊潇荷就讓他先回房休息,找點東西填填肚子。林杏微微笑着點頭,拿出手帕想給遊潇荷擦一下額間的細汗,但還沒碰到她的臉,房叔忽然出現擋在他們中間,冷笑着睨過去,而後恭恭敬敬地朝着遊潇荷行禮,道:“女君您快進去吧,主君他都等了您好長時間呢,還為您備了醒酒湯,喝完之後就趕快歇息吧,老奴這就拎着院裡的下人們離開了。”
“行,不過杏杏今個跟着我照顧辛苦了,晚間你不要給他安排活,也不要欺負杏杏。房叔,你剛看杏杏的眼神很吓人,他膽子小,你把杏杏的臉都給吓白了。”
遊潇荷态度誠懇,但說出來的話差點沒把房叔氣暈,頭一次面對這種沒心眼的人,他也無話可說,隻能皮笑肉不笑道:“女君放心,老奴絕不會動他一根毫毛,隻不過警告他守住本分罷了,這都是我們做下人應該牢記的。”
“好吧好吧,那杏杏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不會惹表姐夫生氣的,你别擔心我。”
朝着林杏擺了擺手,遊潇荷也知道适可而止,轉身離開之前,又忽然扭頭對着目光濕潤的少年說:“明個我有空就去找你一起捉蝈蝈啊,到時候誰欺負你了,你就和我說,我肯定幫你揍他嗷。”
“瞧你這戀戀不舍的,不知道的以為,我這個寡夫棒打鴛鴦呢。”一進喜房,坐在桌前看書的郎君便出聲譏诮,遊潇荷蹙眉,見他已經卸掉妝面,換上了玄黑色的常服,自己便也胡亂摘掉首飾,避而不談,隻問他:“今晚我要睡在哪裡?你總不能要我睡在你床底下吧?”
“遊氏還有人在暗中盯着府裡,所以新婚之夜,你覺得你要睡在哪裡?”謝柔春挽了下鬓邊垂落的發絲,勾唇淺笑地睨向遊潇荷,融融燭光下竟顯出幾分旖旎柔情。
“知道了,我打地鋪。”遊潇荷認命地抱着被褥鋪到地上,自己走到裡間洗漱,而後剛踩着靴子出來,就被謝柔春迎頭扔過來一張毛毯,謝郎君難得聲音慌亂,呵斥她說:“你快把衣服穿齊整,怎麼、怎麼能隻穿個裡衣就出來啊?你是不知羞恥嗎?”
“不是,誰睡覺還在穿裡三層外三層啊!”遊潇荷扯掉毛毯,也不顧低着頭的謝柔春如何慌亂,隻大方地走到被褥前,舒坦地翹着二郎腿,枕着手臂躺上去。她把臉埋在被子裡猛吸一口,最後長舒口氣,笑眯眯道:“還是蠶絲被軟和啊,還有品繁閣上好的香料,真舒服。”
餘光見少女像個小狗似的在被褥上蹭來蹭去,謝柔春眼尾微彎,心裡也有些好奇,自己睡了這些年,怎麼不知道被褥如此舒服,更别說他夜夜還要和安神茶才能勉強睡上幾個時辰了。
想到今夜的安神茶忘了煮了,謝柔春也不好意思再叫下人進來,隻好合上書,拆掉發髻,繞過地上滾來滾去的遊潇荷,走到床邊坐下。
但謝郎君剛褪掉鞋,将腿伸入被子裡,遊潇荷就忽然撲騰翻到床上,吓得謝柔春下意識拽出枕頭下的匕首,胡亂揮着插到兩人之間的被褥上,他紅着眼戰戰兢兢地警告她:“再過來一步!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殺了你!你、你們不管你們是誰,都别想再欺負我!”
“我、我要殺了你........”謝柔春像陷入某種癔症當中,下午遊月傾的淩辱顯然還讓他心有餘悸。遊潇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使了巧勁便将匕首奪走,她扯過毛巾蓋到謝柔春頭上,抓住他一捧潮濕的烏發,歎氣解釋道:“你放心,表姐夫,我對你沒有歹心,隻有尊敬。不過濕着頭發睡覺會得頭疾,發作起來很疼的,所以你現在需要趕緊把頭發給擦幹。”
謝柔春漸漸卸下力氣,怔怔地坐下,頭頂的毛巾被少女胡亂地包着自己的頭發擦拭,他還沒緩過神,陰郁的狐狸眼裡洇開融融燭光,此刻的謝郎君竟也有幾分少年人的天真無措。
“頭疾可厲害了,我家隔壁那個陳阿公,平日裡一頓能吃五個饅頭,還管得陳阿婆連大聲都不敢,但每次頭疾發作,阿公喊得整條街都能聽到,小孩子哭個不停,還以為是狼來了呢。”
“噗哈哈哈哈哈........哪有你這樣埋汰别人的........”謝柔春垂眼被她逗笑,旋即反應過來,又抿了抿唇,不自在地蹭着身子挨着牆邊,接過遊潇荷手裡的毛巾,低聲道:“行了,你睡去吧,我自己擦幹就行。”
“擦頭發很累的,胳膊會酸,我給你擦吧,我有勁,擦得還快。”
遊潇荷說着又朝謝郎君逼近,她将他整個攏在牆角,少女的影子壓迫性地籠罩住謝柔春,他下意識覺得窒息,但再擡眼,遊潇荷卻已經伸手攏住他的頭發,包在毛巾裡仔細擦拭。
謝柔春忽然想到,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為他擦頭發,從前在謝府,因為是庶長子,身邊伺候的仆人對他也并不恭敬。而嫁來遊府,日子更為艱難,每晚都不知道能不能撐到第二日,哪裡還管得了頭發幹不幹?雖說後來處境改變,但一直養成的習慣,也使得謝柔春不怎麼會照顧自己,甚至刻意地虐待自己的身體,因為隻要那樣,他才會獲得活着的感覺。
“好了,頭發幹了。匕首還給你,我不會上床的,隻不過我睡覺總是蹬被子,你看見了别往外頭說,我娘說姑娘年紀大,還蹬被子會叫人笑話的。”
遊潇荷将匕首重新塞到枕頭下面,抽走毛巾跳下床,她吹滅了燭台,又摩挲着躺倒地上的被褥裡。很快呼吸平穩下來,遊潇荷嘟囔了一句,但謝柔春沒聽清楚,披散着頭發躺在床上,不知為何,聽着她的呼吸聲,他竟漸漸也感到眼皮沉重,隻是在睡去前,謝柔春低頭看了眼遊潇荷,果然見她的被子被踢到了腿邊。
搖了搖頭,雖然腦袋昏昏沉沉的,但謝柔春還是俯身給她将被子掖好,撥開黏在嘴角的發絲,黑夜裡謝郎君無聲挽起唇瓣,笑意轉瞬即逝,昙花一現般綻開在他臉上。
傻子,怕被别人瞧見,就不怕被我瞧見?說的.......說的好像你我又多親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