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璟晏背上的最後一塊疤痕也被膏體覆蓋,夏璟言盯着那塊長長的刀疤,直到上面的水漬在眼前慢慢消失,夏璟言才開口說道:“皇兄真的不記得他們怎麼來的了?”
“什麼?”夏璟晏下意識扭頭問道,見對方隻是盯着自己的背部沒有動作,恍然笑道:“記不記得又有什麼關系,不過是傷痕而已,更何況都是十年前的了,那段記憶都開始模糊了。”
“嗯?為什麼?皇兄在那段時間手刃了仇人,怎麼會忘記?”
夏璟晏将褪下的裡衣重新披上,轉過身來,淡然說道:“先皇不希望我記得。”
夏璟言目漏不解,夏璟晏微微笑了下,解釋道:“先皇不希望我帶着仇恨活着,先皇希望我的仇恨就在那天結束。”
“這樣啊,”夏璟言莞爾道,“還好有父皇在。難怪皇兄如此敬重父皇,父皇對皇兄真的很好。”
“先皇是一個很好的人。”夏璟晏道,“陛下還在生先皇的氣嗎?”
夏璟言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如果父皇不去親征,或許,父皇母後都不會早早離世。如果父皇不是天子,母後會更幸福。母後她是江南人氏,所以母後在宮中時總會向我說起江南的詩情畫意,母後...其實很想和父皇一起去江南,在那裡過着普通人的生活。不過因為父皇的身份,母親從來沒對父皇說出來過。但父皇這麼聰明,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可父皇一次也沒有提過去江南...”
“先皇想過。”夏璟晏突然出聲了打斷夏璟言未說完的話,夏璟晏看向對方認真說道:“陛下,先皇想過的。天啟十年,與匈奴的戰争逐漸顯出勝利的曙光,先皇曾說過,等這一切都結束,國家安定下來,他想和先皇後去江南生活。隻是,随後不久,就收到了先皇後病重的消息,後面的事...陛下都知道了。先皇隻是想等一切都準備好之後再告訴先皇後。”
“你...父皇...”夏璟言張了張嘴,眉頭皺了起來,臉色也變得奇怪起來,眼中漏出迷茫、困惑和不可置信之色,似乎突然突然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良久後,夏璟言才說道:“這怎麼可能,父皇不是想要太平盛世嗎?父皇走了,誰來幫他實現太平盛世的心願?我?璟熠?我們那時才多大。父皇想等一切準備好之後?是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父皇還想讓母後等多久?”
夏璟言懷疑的看着夏璟晏,面上的神情卻似乎在等着對方反駁自己。
“不用十年,最多三五年,戰争就會結束,國内境外都會穩定下來。接下來便會進入調養生息的階段,屆時隻要留下可靠之人,提前安排好朝堂,先皇便不必時刻留在京中。”
夏璟晏笑了笑,繼續說道:“陛下就沒想過先皇為什麼要教導我?”
夏璟言聽完呆滞了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道:“父皇從那個時候起就想讓皇兄監國?皇兄那時才跟着父皇多久?父皇這麼信任皇兄?父皇培養皇兄不是為了下一任天子,是為了他自己?”
“不,當然是為了陛下。”夏璟晏搖了搖頭,“最初就是為了陛下,隻是先皇發現我成長的出乎他的意料,這才發覺他的設想有了提前實現的可能,因此才告訴了我他的想法。”
“可...”夏璟言似乎依舊不敢相信,“可父皇為何這麼信任皇兄?父皇和皇兄非親非故的,父皇就不擔心皇兄謀反?”
“難道陛下會覺得臣有謀反之心?”夏璟晏笑着反問道。
“那...自然不是...”夏璟言似是為自己産生這種想法有些羞愧,皇兄對自己都能如此忠心,更何況是父皇呢。
“先皇那時或許也未必是百分比信任臣,”夏璟晏解釋道,“不過朝堂之上還有一人深得先皇信任,陛下不會不知道吧?”
“範太師吧,”夏璟言恍然道,“原來如此,範太師确實百分百的忠于父皇。明君賢相,我還小時就經常聽人這麼形容父皇和範太師。範太師也确實不負父皇信任,在父皇親征那幾年,範太師将朝堂打理的井井有條,母後也經常在我面前誇贊他。母後說若不是有範太師在朝堂,父皇難以在前方安心征戰。”
“陛下果然還是清楚的。”
“嗯。”夏璟言垂眸道,“母後很敬重範太師。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母後對範太師的評價。”
“很中肯。”夏璟晏贊同道,“陛下現在可以原諒先皇了嗎?”
夏璟言低頭沉默了下,說道:“母後若是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夏璟晏松了口氣,揉了揉對方的頭,莞爾道:“陛下該回去睡覺了。”
“不要。”夏璟言卻又倔強的拒絕了,“皇兄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麼?”
夏璟言擡頭望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皇兄有喜歡的人了嗎?”
“陛下的記憶力越來越好了,”夏璟晏移開目光,漫不經心的下了床,玩笑似的說道,“陛下關心這個幹嘛,難道陛下還要為臣賜婚不成?”
“賜婚…皇兄這話是什麼意思…”夏璟言茫然了下,他以為對方會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沒有,他問出來,隻是想讓自己心安一下,他知道對方沒有。
這四年裡,他從未見過皇兄和誰人親近過,他原本很确定皇兄沒有的。但現在,他突然又些不确定了,這四年沒有,那四年之前呢?皇兄,為何不正面回答?皇兄心裡,難道早就有人了?所以皇兄才不願意接受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