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去!是你想回去了吧!
夏璟言深吸一口氣,斂了斂情緒,嘴角扯起一絲淡淡的冷笑,說道:“朕很好奇,朕若是逃了,皇兄會怎麼辦?”
夏璟言話音剛落,在對方還在下意識疑惑愣神的一瞬間,便已迅速的繞過幾個人,與夏璟晏拉開了距離。
人潮擁擠,夏璟言埋頭快步向前走着。他沒有目的地。他隻是一味的、快速的、尋找着每一個能容身擠過的地方,然後腳步不停的繞過一個又一個人群,努力拉開和皇兄的距離。
人潮中各種聲音在快速的交替着,情人間的呢喃聲出現又消失,看客們的叫好聲一閃而過,但很快又再次出現,小攤的吆喝聲不停變換着,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最後融為了一種聲音--嘈雜、朦胧、不知所雲。
夏璟言隻專注于眼前:人群中哪裡有縫隙,下一步應該邁向哪裡。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想。他不去聽、不去看、也不回頭。
但他知道,皇兄一定就在後面緊緊追着自己的腳步,他或許着急、或許生氣,但肯定不會置之不理。
夏璟言好幾次都似乎聽到了對方的聲音,感覺到了對方伸來的手臂碰到了自己的手腕,但轉瞬間就又被自己甩到身後。
這是場由夏璟言一時任性發起的、毫無目的的追逐遊戲,沒有規則,沒有賭約,沒有終點。
直到他主動停下,或被迫停下。
“陛下。”夏璟言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緊緊的、牢牢的抓住,自己的手腕被猛然拽了一下,身形随之歪向了一側。夏璟言還在空中邁步的腳步因此停頓了下,随後,夏璟言聽到對方那聲近在咫尺的、近乎呢喃的聲音。
“今晚就好好賞燈吧。”
夏璟言停下腳步,側頭,先是低頭看了看被抓住的手腕,對方似乎沒有要松開的意思。夏璟言又擡頭看了看對方的臉,對方那淡漠疏離的面孔帶着妥協。
夏璟言沒有忽視對方話中的“今晚”兩字,那明天呢?夏璟言很想問問皇兄,他到底在想什麼,抗拒什麼?是自己的身份,還是自己這個人?
夏璟言壓下心中的憤怒向四周望了望,兩人已經穿過長街,到了丁字路口,前方是一條河流,河岸兩邊人少了很多,河面飄着不少五顔六色的河燈,河燈順着水流一直向不知終點的前方飄去。
那些河燈不僅僅是活着的人在向去世的親友寄托思念,也是活着的人在與對方共享此刻的幸福。
上元佳節,普天同慶,亡魂亦是。
夏璟言心中突然平靜了下來。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父皇。父皇去世四年,他很少想起父皇,或者說,他是在刻意避免想起父皇。母親去世之前,那時父皇雖然在外親征,但每年冬季,父皇都會回來。雖然父皇回來後依然忙着朝政,但上元節這天父皇會特意陪着母後,陪着自己和弟弟。
在母親去世之前,自己還是喜歡父皇的。母後去世時自己九歲,那之前的記憶其實自己記得并不多。但夏璟言記得,那時父皇雖然忙,但很寵自己,父皇親自教自己騎馬射箭,自己的第一匹馬就是父皇親自訓的。父皇也允許自己随意的出入禦書房,即使是在和大臣議事的時候,父皇也會停下來溫柔的抱着自己,偶爾也會讓自己在他身邊聽着,還會玩笑似的詢問自己的意見,不過自己總是表現出一副興趣怏怏的樣子,從來不好好回答。
夏璟言從那時起就不喜歡朝堂,因為那些朝政搶走了父皇幾乎全部的時間。
父皇是個很好、很稱職的天子。夏璟言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即使是在母親去世後,自己對父皇心存怨念那幾年,自己也從來沒懷疑過這一點。而認同這一點的也不僅自己,父皇去世四年,但他的子民、他的臣子也懷念了他四年。
但夏璟言卻沒有,他從不去懷念他,而是去遺忘他。母後去世之後,他刻意忽視父皇;父皇去世之後,他刻意遺忘父皇。
在他記憶中,父皇好像早就在母後去世後就被自己從他的生活中慢慢剝離出去了。從那之後,他的親人就隻有弟弟。直到父皇去世,留下了個攝政王,而自己突然多了個哥哥。
最初,他隻是把對方當成攝政王,一個父皇留下來幫他看管江山的臣子。可對方實在好看,夏璟言向來喜歡好看的人,所以那人又成了一個漂亮的臣子,長得那麼漂亮卻總是闆着臉,實在是浪費。所以自己時不時的想逗逗他。
後來發現對方不僅漂亮,還會寵着自己,所以對方的地位變了變,皇兄是一個漂亮又可以依賴的哥哥,是自己在這世上除了弟弟之外的另一個親人。
可再後來,是從什麼時候起,這份對哥哥的依賴之情悄然變了。等他再發現之時,他已經不能滿足于對方隻是個哥哥。
他想要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