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整一件事,洪州刺史是單純的執行者,碧血堂和荥陽鄭氏是推動者和協助者,而皇帝,才是背後推動一切,真正的黑手,利益的享用者。
她總結道:“借刀殺人。”
崔甘發出贊賞:“聰明!”
碧血堂的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放任鄭氏繼續資助碧血堂,也放任碧血堂的一切行動,自然不是給鄭氏面子,而是因為當前利益一緻。
他假借鄭氏的力,打擊異己,鄭氏再将事情外包給碧血堂,自己摘幹淨,最後由碧血堂稍加唆使,把執行的難題甩給洪州刺史。
這遇事推诿的能力,倒是和諸位官員的品性一緻,一點兒不令人意外,隻是沒想到,堂堂洪州刺史,如此大官,竟是鄙視鍊最底端的那位。
姜鑒感歎:“此事與十年前洛陽的那場潘氏之禍,有異曲同工之妙。”
十年前,潘氏借遊遊賞湖之名,聚齊了大半世家的年輕一代,趁他們松懈之際,将他們盡數拿下,後來侍衛尋到這些世家子弟時,僥幸沒死的,也去了半條命。
這場禍事并沒有多高深的謀劃,隻因來得突然,才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迫使好幾個世家從此落魄的落魄,隐退的隐退,此後,能夠進一步穩固皇帝地位的庶族勢力才應勢崛起。
姜鑒的雙目,就是在這場禍事中失去的,高相公之子高仕文,也故于這場事故。
潘氏之禍,簡直就是皇帝排除異己的行動,讓人不能不多想。
許琢圭從他臉上捕捉到一閃而過的哀傷,恐怕他也在懷念吧,當年那個打馬穿街過巷,持旗歡笑,潇灑恣意的自己。
他勾了勾唇,笑道:“十一,明日你随我進宮,有些事,得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才行。”
長兄的話,從來都隻是通知,不是詢問意見。
許琢圭沉思了一陣兒,點頭應了“是”。
大不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會談結束,許琢圭趿好鞋,送長兄離開了小院,并同崔甘并行了一陣。
她謝道:“今日之事,還要多謝崔侍衛和府上一衆侍衛,我會和管家伯伯說情,讓他給你們漲工錢的!”
真要感謝,還是金錢和前途來得實在,她決定不了後者,前者還是能努力一下的。
崔甘撓了撓頭,解釋:“其實今日能在羅府救下縣主,多虧有縣主的一個友人在。我們趕到之前,正是他用身體護住了縣主。”
“友人?”許琢圭愣了愣。
昏倒之前,她确實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可她卻記不起來是誰。
她停了步子,問:“是誰?”
明亮的小院裡,男子正曬着太陽,勾着唇,悠閑地喂着一隻白絨絨的兔子。
許琢圭走近他,不可置信地問:“怎麼是你?”
男子偏過頭來,露出沒有血色的半張臉,他虛弱笑道:“不是我,縣主希望是誰?”
暖陽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為他平添幾分柔情,可許琢圭知道,這終究是假象。
她又氣又憤,咬牙切齒喊出他的名字:“單褚……”
單褚面色難過了一陣兒,随即問:“縣主便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嗎?”
許琢圭冷“哼”一聲,敷衍地關心道:“既然受了傷,那就好生歇着,随意走動,撕裂了傷口,麻煩的可是我們楚王府的府醫。”
她一面說,一面皺着眉頭,有一分關心,以及十分嫌棄。
單褚對着兔子,輕輕笑道:“是嘛,多謝關心。”
許琢圭不願與他産生瓜葛,冷聲問:“你救了我,可有什麼想要的?我會盡力滿足。”
着急的樣子,仿佛是冷漠負情的負心人,一句多的話都不願說。
“我想,”單褚抱起兔子,朝她走了一步:“留在縣主身邊。”
他的眼神噙着柔情,似一汪秋水,而平靜的水面下,暗含洶湧的情緒。
許琢圭小退半步,雙手緊握成拳,臉都氣歪了,氣急道:“你别太過分了……”
“過分又如何?”單褚打斷道:“别忘了,我救了你,現下是楚王府的座上賓。”
許琢圭瞪大了眼睛,雙目直盯着他。
要是眼神能殺人,她早就把人千刀萬剮了。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松懈了表情,笑道:“好啊。”
她憶起在羅府做的夢,靈光一現,将夢中的女子,與碧血堂聯系起來。
她的生還,當真是幸運而已嗎?
還是有人,從未想過要她的性命,相反,還企圖策反她。
或許有一種可能,碧血堂表面上在積極推動襲擊,其實背地早與鄭氏生出異心。
而面前這個,借着救命之恩接近自己的人,絕對和碧血堂脫不了幹系。
她想深入了解碧血堂,單褚此人,是目前唯一的突破點,她還不得不留在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