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A市,烈日炎炎,照得塑膠跑道滾燙一片。
塑膠跑道上是一塊塊方陣。
一排排新生,穿着迷彩服,身體筆直繃緊,微微前傾,手指繃出碗裝扣在大腿側。
愛笑的不愛笑的都不笑了,目視前方,任由汗水從額頭緩緩滴下。汗水像蟲子一樣,慢慢慢慢地在額角、臉頰爬動,磨人得很。
有人受不了,趁着教官巡視到另一處時,以為沒人能發現地飛速抹了下臉。
五連二排的教官氣勢洶洶走了過來。
“為什麼不打報告?”
那抹汗的學生站得筆直,不語。
哪料教官直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目視前方的眼前,聲音滿是怒氣:“為什麼不打報告!手動什麼動?”
站在前邊的也不敢回頭湊這個熱鬧,生怕被問為什麼不打報告。後排的學生仗着軍訓帽子遮擋,眼珠動了動,往那邊瞥。
教官是個二十來歲的女生,叫賀錦,皮膚被連日的大太陽曬得黝黑,但能瞧得出底子不差,怪水靈的。頭發盤在腦後,一絲不苟。底下的新生,長頭發的被要求盤得和她一樣,短頭發的能綁起來綁起來。發帶必須要黑色不帶任何裝飾,襪子也統一要求純黑色。
要求不可謂不嚴厲。五連二排衆人破财消災,紛紛下單同城閃送。但賀錦的嚴厲不止于此,她訓話的同時人都要站好了,訓完話估計就得挨蹲了,蹲得好十幾分鐘,蹲不好繼續蹲。衆人心中那是一個叫苦不疊。
那一人挨訓後,不想說話也被逼出兩句報告了,聲音細若蚊吟,被賀錦大聲兇了句“大點聲”差點兇哭。賀錦轉過身去,開始對所有人訓話,擲地有聲。
“以後,不管你們想擦汗也好,扶帽子也好!統統給我打報告,打了報告我說動你才能動!”
“蹲!”
刷刷刷蹲下去一大片,不帶猶豫。賀錦皺着眉頭,似是嫌棄她們蹲得不夠整齊劃一。
她一排排走過,一個個給人調整姿勢,動作算不上溫柔。
蕭暮雨眼看着賀錦要走來,聽着她給别人調右腿的位置,說的什麼右腿退半步前腳掌着地上身體正直,偷摸着調整了右腿的位置。
蕭暮雨發誓,她真的就是為了不被教官粗魯對待、盡善盡美,而且隻是挪動了一點點。和教官對上眼神時還沒反應過來,隻見賀錦教人蹲姿時的平靜表情被打破。
“誰讓你動的!剛剛不是說了嗎?要打報告!報告!”
蕭暮雨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子也不動了,目視前方。汗水滴在睫毛上,眨眨眼又落下去。
雖然調整好了蹲姿,還因此被罵了,但姿勢還是不标準。賀錦踢了踢她的鞋給她調整。
軍訓第一天,新人難帶,教官難免是要給這些嬌生慣養的人一個下馬威,立好該有的規矩。新生第一天都想着忍,這天該是這麼風平浪靜地過去。
那日頭落得極慢,還高高懸在天空,蕭暮雨也在忍,但頭腦被照得有些發暈。
五六個領導,由退伍下來的一位老師帶着,有說有笑地看着這些新生軍訓,笑容中全是贊賞。
蕭暮雨眼中不管人還是塑膠跑道,全成了虛影,哪看得見領導來不來,她撐着最後的力氣,聲音很虛弱:“報告……”
耳邊仿佛有鐵塊磨着鐵塊,聽不見周遭的一切。眼前仿佛也模糊過去,發白的嘴唇張開:“報……”
旁邊有人似乎聽見了聲音,但沒側過頭看。
支撐不住的身軀遽然倒下。周邊幾人亂作一團,扶人的扶人,喊教官的喊教官。
偌大的操場全是方方正正的隊伍,蕭暮雨倒下的動靜極大,賀錦和領導老師早就聞聲趕了過來。
賀錦心中着急,但動作絲毫不亂。讓旁邊幾人空出位置,便蹲下抱着蕭暮雨,對着她發白幹燥的嘴唇灌涼水。
蕭暮雨沒有轉醒之勢,賀錦叫了一人,和她一起把蕭暮雨擡到醫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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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了多久。蕭暮雨才幽幽轉醒。
她躺在醫務室窄床上,迷迷糊糊看見有人看着她。
腦子片刻才清明,她坐起身,看向一旁的女生——很巧,是上次食堂那個圓臉女生。
她想詢問,還未想好措辭,那圓臉女生就開口:“那個,教官讓你休息夠了再歸隊。”
蕭暮雨隻是中暑加體力不支,休息過後嘴巴已經恢複紅潤,臉色也好看許多。她朝圓臉女生笑了下,道了聲謝謝。
圓臉女生有些局促,坐在凳子上嘗試跟蕭暮雨搭話,蕭暮雨和她交談了好些。了解到對方也是生物科學的,叫丁茉。
丁茉語氣變得活潑了些。她起先覺得蕭暮雨好看,鼓起勇氣想做朋友,但出于一些莫名的心理,又不敢接近。但細細打量過蕭暮雨,發現她隻是一雙狐狸眼顯得高貴了些,但鼻梁高挺,唇紅齒白,稱不上難接近和高冷,朝人笑時反而可愛又狡黠。
蕭暮雨開玩笑說她醒了在這偷懶會不會又挨罵。
丁茉說想休息就休息,她也沾光少訓練一會。
兩人又不尴不尬聊了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