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站在書桌後,按下了那個古怪機器中的一個按鈕。
斯萊德的手回到了他的槍上,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他的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盔甲内襯,有個五官鮮明的斯拉夫人微笑着望着他們,拉開一把椅子。
“歡迎,”這個男人看起來遠比他應當有的年紀年輕,但聲音已經蒼老,“你們是這幾十年唯一來到這兒的客人。”
“德雷科夫。”斯萊德說。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這個前克格勃高管,隐藏在紅房子背後的真正掌權者,操縱這一切的蜘蛛沖他們攤開了雙掌,“我有一筆新的交易,威爾遜先生。”
*
“你對時間了解多少?”德雷科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桌上隻有一個杯子,真是糟糕的待客之道。
“我們沒什麼可談的,”傑森搶先一步,他緊繃地說,“放了梅琳娜!”
梅琳娜的面具已經被取下來,露出了那張已經開始有些許衰老痕迹的臉龐。女人像是回到了傀儡的狀态,她安靜地站在德雷科夫的身後,目光呆滞。傑森的槍口指向斯拉夫男人的眉心,可德雷科夫隻是朝斯萊德輕松一笑。
“真是個孩子,對吧?”他揶揄道。
傑森持槍的手頓了頓,很快,斯萊德就認出了那個細微的擡起——那是傑森·陶德開槍前的小動作。這很不好,很不專業,還很容易辨認,他遲早會讓孩子改掉的,隻是現在已經沒有訓練的時間了。
斯萊德擡手搭上了男孩的肩膀,傑森不敢置信回頭望他一眼,而喪鐘堅定地搖頭。
男孩還是太容易被情緒影響了,阿琳娜的失蹤,梅琳娜的困境讓他開始慌亂。他沒有觀察全部的細節,而斯萊德這麼做了,他發現梅琳娜的手臂沒有多出的傷痕,這說明炸彈還在女人的身上——她仍有把德雷科夫,以及他們一塊送上天的能力。
同樣,德雷科夫的左手始終隐藏在書桌底下,那個古怪的機器在他身後散發出不穩定的能量,這個老僵屍的底牌還沒有掀開。
與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斯萊德并不是個賭徒,他不去輕易涉足他不了解的領域。比如去賭一把梅琳娜的複仇之火會不會在燒死德雷科夫的同時也燒死他們,再比如賭一把書桌下的按鈕會不會把他們帶進一個時間漩渦裡攪成碎片。
所以,談話,一場對話是穩住局勢的最好選擇。
“我不知道你是個哲學家。”他說。
“哦,不,”男人笑了,“這不是哲學話題,讓我更具體些,你知道平行宇宙嗎?”
“事實上,”斯萊德說,“我對平行宇宙毫無興趣,我一點也不感興趣另一個宇宙的我活成了什麼樣。”
大概率也是一個一樣的惡棍,人渣,道德水平地下的敗類,他不認為宇宙可以改變他的本質。
“但你的确想過改變什麼東西,威爾遜,你沒想過讓你的兒子逃過那場謀殺嗎?”
這短暫的可能性讓斯萊德停滞了一秒,德雷科夫像是早清楚一般,他又轉向傑森,用那種年長者特有的,和藹的語調問道:“羅賓,對吧?可憐的孩子,你難道沒想過讓那場災難從沒發生過?”
“……不,”傑森·陶德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那已經發生了,石頭已經落下,木已成舟。你不能把一個破娃娃放回安全屋然後告訴他什麼事也沒有。”
“但如果一切從未發生呢?”德雷科夫說,“真正的從未發生,你隻需要一覺醒來,你發現你回到了人生最好的時候,而那場災難?你甚至不會記得它。一切都會按照你喜歡的方向發展——我了解你這種孩子,你太想成為英雄了。”
“而你——”他重新看向斯萊德。
“等等,”斯萊德突然打斷了他,“為什麼是現在?你過去有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重啟這台機器,而你非要等你叛逆的士兵重新殺回戰場?”
“啊,沒錯。”德雷科夫點了一下書桌,書桌上升起一塊屏幕,屏幕裡是正在奔跑的娜塔莎和阿琳娜,這對姐妹肩并肩,身上都帶滿了鮮血,“你瞧見了關鍵點。”
“你需要誰?娜塔莎還是阿琳娜?不,不會是娜塔莎,當她炸毀你在地面的基地時,你有過機會。”
“我犯了一個錯誤,在阿琳娜放棄她作為一個間諜的價值時,我不應該隻把她看成一把刀。”男人坦然承認道。
“她當然不是一把刀!”傑森低聲說,他咬緊牙,眼神在屏幕和斯萊德之間移動。
德雷科夫站起來,阿琳娜在屏幕上越來越近,帶着怒火和殺意,披着鮮血向他奔來,可他一點也不害怕,他的眼睛反而越發亮起來,那是一種渴望,像怪物想要吞噬血肉一樣。
“1953年,這台機器被發現在聖米迦勒教堂,當我們的軍隊到達那兒的時候,它砸穿了教堂頂,就那樣躺在長椅之間。這不是地球的産物,可當時的科技沒能分辨出什麼,後來它的檔案被移交給了克格勃,而我恰好在那兒任職。”
“它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我經常問那群科學家——時空管理局是什麼?它有多大的危險?它能否為我們偉大的事業做出貢獻?它的能量來源是什麼?而它又能有什麼作用?”他搖頭,“沒人能回答我,直到——”
“阿琳娜。”斯萊德說。
“她被她的父親送來了紅房子,那天,這台機器頭一次開始運轉了,可那天有很多的女孩來到了紅房子,我不能确認誰才是那個關鍵人物,直到阿琳娜徹底離開了紅房子,我的失誤——九頭蛇把她藏得太好了,而他們壓根不知道怎樣正确地使用她。”
德雷科夫溫柔地撫摸屏幕,“我從裡面得知了很多信息,你知道嗎?有的宇宙中,超人是個絕頂的惡棍,而有的宇宙中,壓根不存在什麼超級英雄,一切都在人類的控制中。”
“我們的宇宙,”他比劃着,“是最支線的支線,是所有分支中最細微的末梢,我觀察了很久,很久才發現誰是我們的錨定之人,誰是這一切的開端——”
“阿琳娜,”男人感慨道,“我叛逆的士兵,我的天才女孩。”
“打斷一下,”傑森有意清清嗓子,“在你說的那麼多個宇宙裡,有一個存在蘇聯冷戰獲勝的宇宙嗎?”
一切仿佛都暫停了,包括德雷科夫那些激情的演講和機器的嗡鳴聲,男人莫名的停頓了幾秒。
“會有的。”他笃定說。
“哈,你可不是個理想主義者,”斯萊德發出一聲冷笑,這不僅是因為他曾是一名美國士兵,還因為他同樣是一名自私的男人,“你在克格勃待了這麼久卻還是隻能和士兵娃娃們打交道,那些亮閃閃的列甯勳章名單裡有過你嗎?把王冠丢給乞丐他也成不了國王——”
這個斯拉夫男人霍然起身,他的眉毛仿佛都在燃燒着怒火,可他已經太久都沒有戰鬥過了。在喪鐘的陰影下,他的那點氣焰噗一聲,輕飄飄地滅了,隻能等斯萊德說完最後一句話。
“即使蘇聯再次偉大,”斯萊德輕蔑地說,“你也沒機會打破蘇聯勳章的最高記錄了。”
德雷科夫粗重地喘着氣,他身後的機器仍在運轉,的确很難忽視它,即使斯萊德和傑森口吐諷刺之詞,機器中間的白色光芒一伸一縮,散發着誘惑的香氣。它在向他們展示幻像,告訴所有人德雷科夫的說辭并非虛言,它真實擁有重啟一切的魔力。
而另一道刀刃般鋒利的目光也貫穿了斯萊德,梅琳娜,她在冷冷的注視這一切。斯萊德不知道傑森·陶德有沒有讓這個女人心存憐惜,但至于他,他毫不懷疑梅琳娜樂于拉着他一塊進入地獄的大門。
随着阿琳娜的接近,機器的運轉越來越猛烈,所有人的目光彙集在了監視器的屏幕之上,然後又交織于機器前方的半空中。
“我們可以擁有我們各自的時間線,隻需要錨定之人重啟這一切,在你的時間線裡,你可以擁有所有可能性,包括你失去的,和即将失去的人,”德雷科夫又恢複成和藹冷靜的長者形象,他的聲音和幻象漸漸重合,“這是個顯而易見的選擇,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