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在他們下車前,奧莎娜用她那隻完好的胳膊拍了下娜塔莎的肩膀,“你應該……”
她頓了頓,說道:“做好準備,娜塔莎。”
娜塔莎沒有回答,她隻是下了車,詹姆斯·巴恩斯快速地從副駕滑了下來,他衣服上有追擊者的血迹。她的前教官在風雪中望着他,巴恩斯的頭被毛絨絨的帽子包裹,這頂帽子是阿琳娜替他買來的,阿琳娜的品味一直停留在了十幾歲的時候。娜塔莎讓他不用搭理阿琳娜,可巴恩斯一直溺愛她。
巴恩斯動了動,他想替娜塔莎經曆這一切,然而娜塔莎搖了搖頭。
“我來。”她說。
娜塔莎的腳踩過齊膝的積雪,她的前面有一串已經不太明顯了的腳印,遠遠望去,房屋的側面還有一串稍微清晰些的痕迹。
這兩串腳印來自她兩位毫無血緣關系的妹妹。
娜塔莎·羅曼洛夫深吸一口氣,她表現得像是她平時那樣鎮定自若,可身後有道目光一直緊緊追着她。這就是和一個比自己還老的男人在一塊的壞處,倘若一個人自大你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教導你了,那僞裝的确很難在這人身上起到作用。
她沒有回頭,但她知道奧莎娜的目光也釘在她的後背,紅房子剛剛跑出來的黑寡婦剛剛在他們擺脫追兵的時刻小聲告訴娜塔莎,自己的胳膊來自葉蓮娜的槍法。
說這話的時候奧莎娜的眼中有不明顯的淚花和同情,她低聲講訴着她是誤打誤撞碰上洩露的解藥氣體清醒過來,又是怎樣一路蟄伏裝作行屍走肉,直到命運女神終于青睐了她。他們的車一路開到最高速,車輛兩側的雪霧濺起有一人多高。
在漫天的雪霧裡,奧莎娜輕輕拍了下娜塔莎的肩膀,她沒說出些很直白的話,沒有直接告訴娜塔莎我認為你那個總是懶散着站崗,總是逃課被關禁閉的傻妹妹已經被前蘇聯的天才兒童殺手殺死了。
奧莎娜隻是小心地同娜塔莎說:“娜塔莎,你走後,他們都說葉蓮娜最像你。”
不,娜塔莎在雪地裡跋涉,她,阿琳娜,葉蓮娜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三個人。
奧莎娜太蠢了,她一點也不了解阿琳娜,或者說,過去紅房子裡的所有人都不了解阿琳娜。她們隻瞧見阿琳娜在每一門課上睡覺,結業的成績永遠踏在紅房子的底線上,同人争論起來也笨嘴拙舌,頂着一顆空有美貌的金色腦袋。要不是她的記憶力還算有點用,早就被紅房子從世界上清除掉了。
娜塔莎·羅曼洛夫在經曆了很多事以後才明白紅房子的謊言,阿琳娜在剛剛被送到美國的第一天就明白了。可能那時候的阿琳娜剛剛被從天才兒童的選拔賽裡送進這個巨大的城堡,她的智商和敏銳讓她模模糊糊意識到不對,而她的年齡讓她意識不到哪裡不對。
哪怕是這樣,阿琳娜也抓住了娜塔莎的手,她說,任務結束後我們要回家,娜塔莎,娜塔莎,我們一定要回家。
回家,她說,不是回紅房子,也不是為了蘇聯奮鬥。
約翰·維克的在莫斯科郊區的落腳點娜塔莎非常清楚,畢竟這是阿琳娜唯一的朋友,是她長久灰暗人生裡邁出人際交往的第一步——娜塔莎選擇性的忽略了阿琳娜過去的那端婚姻。她隻是伸出手,按在了院子的鐵門上。
現在這裡不是約翰·維克退休後的甜蜜住宅,這裡是薛定谔的那隻生死不知的箱子,她隻要推開這道門,門後就可能是她的一個妹妹殺了另外一個妹妹。
“娜塔莎。”巴恩斯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拿好槍。”娜塔莎說。
*
局面遠比娜塔莎想象的差勁的情況好得多。
他們穿過地面上的腳印和沖他們大聲嚷嚷的狗,巴恩斯非常小心地避免真正傷害到約翰那隻因為上了年紀而有點肥胖的黑色拉布拉多。他們一路來到地下室附近的入口,看到的是一個渾身是血但精神依舊很不錯的阿琳娜。
娜塔莎不會告訴别人,她在見到阿琳娜的那一刻才驚覺莫斯科有多冷,說到底,她也很久沒有回來了。
冷風吹透她被冷汗打濕的後背,阿琳娜瞧見了她,金發的女人一下子叫出來,像隻昏頭昏腦的雞崽奔向娜塔莎。
“娜塔莎!”阿琳娜的聲音帶着無限的委屈,娜塔莎才注意她穿着一雙不合腳的靴子,大概是約翰的。
“你怎麼樣?那個闖入者——”她握住阿琳娜冰冷的手,伸手去拉對方的衣襟來瞧阿琳娜的傷口,“葉蓮娜呢?她在哪?你殺了她嗎?”
在阿琳娜回答前,娜塔莎先看清了她的傷口,一道貫穿傷,好在九頭蛇對她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給他注射了史蒂夫的同款血清。現在傷口已經快要愈合,粉紅的嫩肉在寒風裡顫抖。
“維克呢?”巴恩斯接着問道,他立馬說,“這兒不能留了,得讓他走。”
阿琳娜似乎還未從戰鬥裡緩過神,她傻乎乎地抱怨道:“可是他的啤酒才剛剛釀好,還沒怎麼往外賣呢!”
娜塔莎直接繞過阿琳娜,她不顧阿琳娜在身後大聲地呼喚,躍進了約翰·維克的工坊。她成了那種最不受歡迎的客人,帶着風雪踩進了别人的屋子,雪水很快融化成一個濕漉漉的腳印。
随後她瞧見了那個男人,約翰·維克站在漫過腳面的啤酒中,對着一屋子的狼狽皺眉。在這間屋子中唯一幹爽的桌子上,暈倒着一個已經被包紮好的女人,個子不高,金發散亂。娜塔莎沒去同維克問好,她的呼吸都停滞了,一點點靠近昏睡的女人。
她輕輕地撥開女人的頭發,在那張已經有些陌生的臉上積極尋找熟悉的輪廓。
好在同葉蓮娜相關的記憶深刻得有些難以忘懷,在俄亥俄的日子很快複蘇,那張在森林裡摔跤而變花的臉,在飛往蘇聯飛機上嚎哭的五官和眼前人漸漸重合。
娜塔莎·羅曼洛夫碰了碰她的假妹妹,突然微笑了起來。
“對不起,”娜塔莎對房間裡唯一清醒的人說,“我應該請你喝一杯。”
“或許下次。”約翰·維克沖她點點頭。
整間屋子傳來有人踏上樓梯的蹬蹬噔的腳步聲,阿琳娜終于也追了下來,巴恩斯慢慢地跟在她身後。
娜塔莎朝阿琳娜伸出手,阿琳娜就毫不遲疑地朝她貼過來,她抱住娜塔莎的時候瞧見了昏迷不醒的葉琳娜,頓了一秒,裝作不經意地移開視線。
“我一開始不知道是葉蓮娜,”她小聲說,力圖證明自己是個好姐姐,“她先沖我開槍的!”
“所以你就還了她兩隻手?”這些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完全沒經過間諜的大腦篩選,“她一定要罵你,不許再打起來,她沒有血清呢。”
“好,”阿琳娜點頭,她也跟着娜塔莎瞧了會葉蓮娜的睡姿,突然哼哼道,“她已經罵我了!娜塔莎,你瞧她多刻薄!我說了說我們的近況,她就罵我!她一直這樣!”
“你說什麼了?”娜塔莎驚訝中帶着一絲欣喜,或許紅房子的控制遠沒有她想象的那樣不可抗拒。
“我的婚姻,”阿琳娜說,她伸手捏了把葉蓮娜的臉,轉向娜塔莎,“我能告訴斯萊德我們在哪嗎?他說他想見見我的家人——”
這不是她現在能處理的問題。
娜塔莎想,她即将要面對許多的情感糾紛,面對她的過去,面對她最不堪的一面。背叛的祖國,利用她的“父母”,多年未見的妹妹,即将分崩離析的複仇者,天空之上還剩她過去的遺骸。
她不能當着阿琳娜的面殺了斯萊德·威爾遜,更何況還有蝙蝠的小鳥還在那。娜塔莎有些遺憾。
黑寡婦負責的目光跨越阿琳娜和詹姆斯·巴恩斯相撞,巴恩斯沖她擠擠眼,龇牙咧嘴了一會。
他們達成了共識。
“我們之後再談。”她們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