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哥譚的初冬，離聖誕節還有一個月的日子，一些經典的聖誕歌曲已經開始播放。起碼現在，阿琳娜隔着很遠的距離都能聽見商店裡傳來的渾厚高昂的女聲。

傑森·陶德的臉色在女聲聖誕歌曲的轉調中依然警惕，阿琳娜最近已經很少見到孩子這麼緊繃的樣子。他整個人像是拉伸過頭的弓弦，隻差一點點就要斷掉。

“砰——”這是又一截消防梯斷掉的聲音，生鏽的金屬制品在傑森·陶德腳邊彈跳幾下。阿琳娜現在不得不将整個上半身都挂在剩餘的消防梯上，搖搖欲墜的哥譚公共設施讓她更尴尬了。

“呃，我想，我還是……”她用腳蹬着牆壁，不太想下去同那孩子解釋為什麼跟蹤他的事，該死她能不能說這是因為她曾是個克格勃？跟蹤美國人算是她根深蒂固的職業本能？

“我還是下來吧。”阿琳娜吞了口唾沫，她的躍下給老舊的金屬施加了最後一根稻草。

消防梯塌了。

他們在轟然倒塌的金屬造成的巨響中面面相觑，聖誕歌聲已經重複播放到了第二遍，巷子裡很冷，打破僵局不知道為什麼比面對九頭蛇更困難。阿琳娜過去幾十年的時光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沉眠中閉嘴，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用結束生命的方式讓其他人閉嘴，直到現在，率先開口說話不知怎麼就重新成了她的責任。

“嗯，”她說，用腳尖碾了碾地上的鐵屑，“我緊張的時候總是控制不好力道。”

“超人也是，”傑森的語氣松動了點，可能是阿琳娜的坐立不安起了作用，真是個好孩子，“隻是個消防梯，又不是星球日報和大樓或者整個大都會，總體來說你還是強過的外星人。”

“謝謝，”阿琳娜頓了頓，“……我需要賠償嗎？”

“不，為什麼你這麼問？”

“這棟建築可能會着火然後就……”她比劃着手勢，史蒂夫·羅傑斯給她惡補過現代社會的常識，“會耽誤逃生通道。”

傑森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瞧着她：“這是黑面具的地盤，如果裡面着火了，GCPD應該給你發獎金。”

“哦，”阿琳娜吐出一口氣，“我還從沒從合法組織手裡拿過獎金呢！所以說我可能不會影響到任何路過買面包的人？”

“我想是的，唯一的後果可能是有人從此少了一處供他嚴刑逼供的地方，”傑森輕描淡寫，“他喜歡把人吊在半空，我指蝙蝠俠。”

那個B開頭的單詞滑出傑森的口腔後，他們默契地停頓了幾秒，然後視線下移。

散落在他們腳邊除了一堆廢棄的金屬以外，還有一具屍體。

成年的男性屍體，白人，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右手為常用手，指腹長有老繭，槍繭的可能性很大。黑發，嘴大張着，能看見牙齒上的煙漬，根據扭曲的姿勢不難看出，死因是上位頸椎骨脫位導緻的脊髓損傷，進一步演變成了呼吸驟停。

如果沒有意外情況介入，二到四個小時後會有屍斑星星點點地在後背和四肢上生長出來，根據溫度的不同會在十二至十五小時遍布全身。如果有意外情況介入，這具屍體會在十幾分鐘到數個小時内出現在GCPD的法醫解剖室内，蝙蝠會在五分鐘後趕到。

“我們得處理這個。”阿琳娜沉痛地說，她的手機在她的口袋裡震動，她掃了一眼，發現是斯萊德，于是挂斷了電話。

“那個小孩不會說出去的，”傑森建議道，“犯罪巷的孩子不信任戈登那幫人，直接把他丢在這兒怎麼樣？反正哥譚每天都在死人。”

手機第二次震動，阿琳娜覺得幾天前被蝙蝠擊中的肋骨還在隐隐作痛，她苦笑幾聲：“哈哈，你覺得蝙蝠不會注意到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到處找你呢！”

“我們可以——”傑森說。

“稍等會。”

阿琳娜打斷了男孩，手機第三次震動，她從褲兜裡掏出，上面的備注寫着“一個沒有雙眼也沒有妻子的男人來電”。

“你在哪？”斯萊德問。

阿琳娜瞧了一眼屍體，張張嘴：“……哥譚。”

電話那端的呼吸聲加重了一會，隔着手機屏幕，斯萊德·威爾遜似乎咬緊了牙齒。

“你還活着吧？那孩子還活着嗎？”他冷靜了一會，确認道。

“是，”阿琳娜和傑森對視一眼，“是。”

“有其他人死了嗎？”喪鐘再次确認道。

“哈哈，”阿琳娜幹笑說，傑森在她身邊猛得搖頭，“怎麼會呢！”

“有人死了。”

“這是意外。”

“你就是意外本身，”斯萊德的語調很平靜，“我習慣了，屍體在哪？”

“呃，我們正在做出一些努力，雖然效率……”那具屍體正冷冰冰地貼着她的靴子，聖誕歌曲循環了第三遍，“目前有待提高。”

“去這兒，”斯萊德報出了一個地址，“把屍體投進下水道去，别停留，動作迅速，别招惹蝙蝠，我沒有給你留烤肉。”

“嘿——嘿！”阿琳娜大叫，斯萊德挂斷了電話，“這是哪兒啊！”

“殺手鳄，”傑森解釋道，斯萊德未作評價後，他這回真正的放松下來了，那張傷疤淺淡了一些的臉也終于露出一個笑容，“我猜那是殺手鳄。”

“殺手鳄負責處理屍體回收嗎？難怪斯萊德在哥譚總是處理得很好，”阿琳娜扛起那具屍體，拒絕了傑森的幫助，“哦，沒事，讓我來，我這是舊衣服，不用發揮紳士風度——”

“不，我猜那是因為殺手鳄會把屍體吃掉。”

“哦，那還真是——我們得找一輛車，你會偷車嗎？這家夥有車嗎？”她努力組織了一會語言，“那還真是挺環保的，可循環資源再利用，是吧？”

傑森·陶德那種難以言喻的眼神又出現了，“不管是誰引導你進入現代社會的，阿琳娜，老實說，你适應得真不錯。”

*

他們在去往海邊的途中買了兩個辣熱狗。

阿琳娜聽說過食物能緩解人焦慮的心情，這很适合現在。

傑森·陶德胃口并不很好，明明這是他第二次殺人，卻比第一次更惶恐不安。可能是他的計劃裡沒有阿琳娜的出現，也可能這是他清醒的大腦頭一次為了别的事斷送性命。

他不住在褲腿上擦着手，阿琳娜懂這個，她十幾歲的時候，也覺得殺人後手上會有惡心的粘膩溫度。

然後她接受了一切。

在傑森·陶德自以為偷偷地在副駕駛座上打量她時，她在專心對付那個辣熱狗。熱騰騰的面包片，裡面有飽含脂肪和汁水的牛肉餡和熱狗，上面撒了很多黃芥末醬和辣椒醬。墨西哥辣椒醬，裡面有大塊沒有攪碎的辣椒碎片，阿琳娜吃着的同時，不得不輕聲吸氣，靠寒冷的空氣來緩解舌尖的痛意。

他們駛過一段不平整的路段，後備箱的屍體随着車輛的颠簸不住發生敲擊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