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娜摸了摸撲克的厚度,又在搖滾樂中仔細聽了聽牌桌的聲響,她沖着其他人微笑。在黃昏般的燈光中,所有人都面目模糊,他們嘗不出酒水的味道,香槟或者威士忌被人們用柔軟的舌尖吞下,再吐出社交辭令,化身站在牌桌旁的野獸。
紮斯就站在獸群之中。
阿琳娜垂下眼去看牌,用左右撥弄着手法,她把撲克按下,掌心微微用力。再次擡頭,那頭呲牙的野獸在獸群中離她更近了一步,哪怕阿琳娜并不認真打量他,她也能覺出野獸唇齒間那股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紮斯在音樂中緩慢地繞着圈,他并不停留在一處,偶爾,他還會同旁人說說話,隻是那目光蒼蠅般的黏在阿琳娜被絲綢劃過的肌膚上。那眼神幾乎要剖開阿琳娜的血肉,挖出她的内髒,當她溫暖的血液濺在他的手背上時,那雙眼睛裡一定會是遏制不住的狂喜。
阿琳娜也在看他。
靠着酒杯的反光,同身側侍者交談時不經意的一瞥,一陣誇張的談笑。
她在看他走路的步伐——粗糙,急迫,兇猛,漏洞太多。她在看他身後的刀,袖口泛出的藍光,她在觀察男人要把她吞吃入腹的眼神和抑制不住的顫抖。
多有意思,那男人瞧着她像一隻潔白的羔羊。
而她瞧着他,卻覺得隻是一具平平無奇的屍體。
紮斯很适合一刀斃命,阿琳娜想,她側過頭看向荷官和荷官身後的陰影,那個高瘦的男人。男人緊實的肌肉會讓刀刃穿過他的胸口事多費力氣,但隻要阿琳娜微微一用力,鮮血就會染紅她手心下的這張紅桃,勃勃跳動的心髒會讓深綠的桌布變成暗黑,周邊的人會驚慌失措,可她不會動。
阿琳娜會一直按着那顆心髒,輕輕地把紮斯那把藏着嫉妒的刀紮穿他的胸口,就像紮穿一塊冷凍的牛排。
荷官開始了第二輪發牌。
阿琳娜擡頭,她的動作太過迅速,導緻紮斯一瞬間都沒來得及移開包含惡意的眼神,他猛得後退兩步。
阿琳娜沖他露出一個微笑。
事情本該按照她的預期運轉,藏在人群中的野獸會向披着羔羊皮的獵人發起猛攻,阿琳娜會在第一個照面就奪下男人的利刃,她會在牌桌上暴起,像天降的女武神也會像暴怒的惡鬼。紮斯布滿傷疤的肌膚上會添上令他永生難忘的最後一筆,可他沒法斷氣,直到喪鐘前來割下他令人生惡的咽喉——
“嘿,”有人撞了紮斯一下,一個穿着皺巴巴襯衫的男人擠在了阿琳娜旁邊,他沖着所有人笑,“能不能加我一個?”
阿琳娜按在撲克上的手握緊又松開,她默默撓了撓自己的腦門。
衆人帶着惡意的目光圍繞那個新來的年輕男人,阿琳娜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個她見過數一數二英俊的漂亮男人,有一雙看誰都深情的藍眼睛,和一張甜蜜蜜的嘴。他的襯衫看起來樸實又廉價,但擋不住他的絕頂好身材,尤其是他的屁股。
“不是誰都能玩得起的,親愛的。”有人開口。
“哦,沒事,我相信我可以,”年輕人輕巧地在椅子上落座,他沖着阿琳娜微笑,那副笑容裡藏着太多的東西,“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阿琳娜禮貌地點點頭,她心不在焉,紮斯又退去了無人的角落,而她真的不想再繼續玩牌下去了。
她的酒杯隻剩最後一滴,年輕人起身,在一旁的托盤裡替她又拿了一杯馬天尼,他湊近阿琳娜,身上傳來馥郁柔和的香氣。一旁的女士們嘻嘻笑了起來,而阿琳娜眨眨眼。
她又眨眨眼。
一些詹姆斯·巴恩斯認真灌輸在她腦子裡的東西生了效。
——“阿琳娜,如果你在賭場這種地方碰見男人對你獻殷勤,你可以直接下 結論,這并沒有什麼意外可言。”
“隻有三種可能。”
“他想睡你。他想騙你的錢。他既想睡你又想騙你的錢。”
男人同她輕輕碰杯,那雙漂亮眼睛上的睫毛呼扇呼扇,像對易碎的蝴蝶翅膀,“我是理查德·格雷森。”
阿琳娜聽見了周邊人的倒吸氣,可她依舊茫然四顧,很耳熟的名字,她在哪兒見過來着?神盾局的任務名單?好像不是。九頭蛇的暗殺名單?不不不。還是斯萊德的哪個任務目标?她都沒認真看。
理查德·格雷森同她有漫長的對視,男人的笑容漸漸僵住。
“我是個警察?”他提示道。
“幸會?”阿琳娜猶豫了一下,她該逃跑嗎?
“我在布魯德海文工作,你知道,哥譚隔壁?”不知道為什麼男人看上去比她還尴尬。
“哦,我聽說過布魯德海文……人們說那兒是小哥譚。”
“其實也并不是很相似。”理查德艱難地把話題扯回正軌。
“不錯。”阿琳娜幹巴巴地說了一聲,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話語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
“我結婚了,雖然又離婚了,我的籌碼一會打算換了錢請大家喝酒,我現在還和我的前夫住在一起。”
“……”
理查德·格雷森放棄了笑容,他垂頭喪氣地瞪了她好一會,自暴自棄道:“我是布魯斯·韋恩的養子。”
他們沉默的時間仿佛長過了一整個冷戰。
“哦,”阿琳娜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