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娜獨自一人坐在卧室的梳妝台前,她在仔細地描畫眉毛。
在她十幾歲的時候,畫報女郎都愛把眉毛修得細細的,再拿眉筆勾勒出濃重的痕迹。來到這個時代很久了,阿琳娜學會了上油管上觀看各種視頻。這個年代已經沒有了什麼統一的審美趨勢,人們的眉毛和個性一樣雜亂生長,她喜歡這個。
傑森·陶德站在她身後,鏡子裡同時印出阿琳娜珍珠般光潔的肌膚和男孩臉上的疤痕。他頭頂上新生的毛發遍布不均,有些凹凸不平的傷疤毀掉了那裡的毛囊,其餘的頭發頑強地冒出頭來,像雜草一樣紮人。
阿琳娜放下眉筆,她測過身去,傑森僵硬着不敢動彈,在女人柔軟的懷抱中,一隻手摸了摸他後腦勺那些硬茬。
“你可以把頭發留長點,這樣這些傷疤就瞧不見了。”阿琳娜輕聲說,現在房子裡很安靜,傑森·陶德在大多數時候安靜地像隻蒼白的幽靈,他默不作聲地在電腦上浏覽哥譚的信息,而這時阿琳娜會挑一本書或者老電影來打發時間。
斯萊德不在的時候,這座屋子像間安靜舒适的墳墓,阿琳娜竟然有些享受這種詭異的安靜——當那個總是提出問題的人不在身邊的時刻,這就意味着阿琳娜不必去面對很多問題,她能把頭埋在枕頭,書籍和電影中,讓現實稍稍離她遠一會。
“我不在意,”傑森·陶德這麼回答她,“它們已經存在了。”
男孩在她的懷抱裡扭動了一下,臉上泛上些紅色,他不自在地掙脫開,但又沒有走遠。傑森坐在她旁邊的地闆上,離她的小腿大約三十公分的位置,仰着頭望着她。
“或許你不該獨自一人去黑面具的賭場,”他的臉沉下來,“那家夥的地下埋着的屍體臭氣熏天,即使在哥譚,他也屬于最有病的那一挂人。”
阿琳娜有些不以為意,還有哪些人殺的人能比她更多呢?想到這兒她甚至有些輕蔑,這些出生在沒有戰争地界的人,他們怎麼知道人類最瘋狂時能做些什麼呢?
她的情緒很快被男孩捕捉道,傑森·陶德着重強調道:“他臉上的面具是他父親棺材做的。”
“……”阿琳娜沉默了一會,承認道,“我的确比不過這個。”
“斯萊德告訴你他去做什麼了嗎?他大概多久回來?你應該和他一塊去……或者和我。”
最後男孩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但他的眼睛卻亮起來,閃閃的,濕潤的,讓阿琳娜回憶起小狗熱乎乎的鼻頭。她下意識結巴起來,想要拒絕這種目光是非常困難的,“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我猜斯萊德是處理一些麻煩去了——”
阿琳娜隐約可以猜出來斯萊德的行為模式,和雇傭兵躺在一張床上的确能促進對他的了解。可阿琳娜畢竟沒有喪鐘那樣的腦子和心腸,她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事正在發生。
譬如蝙蝠詭異的态度,他為什麼提到那幅畫?又為什麼在賭場接近自己?蝙蝠發現什麼不對了嗎?她在阿卡姆的事暴露了?
還有小醜。
這件事隻寄托于阿琳娜對于危險的直覺,她能完好地活過冷戰,除了感謝九頭蛇高超的抄襲血清技術的能力,就是憑着她對危險的本能預感。
事情不是這麼運轉的。
小醜的死無足輕重,世界上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亡,這隻是又一個撞在她手上的倒黴蛋罷了。可那些忠于小醜的人呢?如果說阿琳娜在這漫長的幾十年有學到什麼東西的話——那就是隻要你擁有足夠的資本,再爛的領導也會有人追随。
再說了,哪怕她之前從未來過哥譚,阿琳娜也聽說過哈莉·奎因和小醜之間的纏綿愛情,或者支配關系——不管怎樣,小醜,這樣一個人死去後,為什麼阿琳娜還沒在哥譚見到震蕩的餘波?
這些問題密密麻麻地纏繞在阿琳娜的腦海中,隻不過一會,就被她推開了。
——就算蝙蝠追在她身後又怎樣?
傑森還是會回來殺掉他,她眨了眨眼,倘若情況惡劣下去,她可以走航運的路子,帶着傑森離開哥譚。至于斯萊德?斯萊德會有辦法的。
——小醜?哈莉·奎因?
這又關阿琳娜什麼事呢?哥譚從不太平,她那顆子彈射出槍口後會發生什麼那是該由命運決定的事。她隻用把精力收回來,再收回來,牢牢集中在這間小公寓和裡面的人就夠了。
“一切都會沒事的,”阿琳娜用一種輕松的口吻說道,她晃了晃自己的耳環,“我自己能處理!你還沒到該進賭場的年紀,小鬼。”
傑森·陶德的眉毛挑高到令人驚歎的程度,那張經常充滿不符合年齡成熟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孩子氣的憤怒。
“你在開玩笑吧?阿琳娜,”男孩嚷嚷,“你被九頭蛇抓進去的時候——如果你的監護人不給你簽字,你在有的地方甚至拿不到駕照。”
“我沒有監護人,”阿琳娜條件發射反駁了一句,随即也有點惱火,“你知道我活過了整個冷戰對吧?那可是很長——一段時間!”
“被洗腦奴役和冷凍的時間顯然并不能算進你的真實年紀。”傑森·陶德面無表情。
“哦!”阿琳娜站起身,她揮舞着自己的小包和車鑰匙,“你在阿卡姆的那些日子就算了?如果你壓根不記得自己被關了多久,顯然你的心理也不會有任何長進——”
他們都突然住了嘴,男孩和女人屏住呼吸對視,他們顯然都意識到剛剛自己牽扯了一些太過深入的話題,小心翼翼代替了惱怒。傑森臉上的紅色又泛了起來,他張了幾次口,不知道是打算道歉還是說一些爛笑話。
而阿琳娜,阿琳娜臉上看不清表情,如果忽略她緊緊捏住皮包的手,她一點也不緊張。
傑森·陶德清了清嗓子。
“蹬蹬噔。”這是高跟鞋踏在冬青的木地闆上的聲音,阿琳娜提着披肩,鑰匙和她的小皮包,她的指縫裡夾着一隻改裝後的口紅。
九頭蛇金牌殺手在前羅賓面前落荒而逃。
*
賭場。
黑面具沒有露面。
一些帶着同樣骷髅頭的男人站在賭場的角落,阿琳娜不禁注意到這兒比起冰山賭場來更不加掩飾。她瞧見暴露身體的男女端着酒杯穿梭在角落,音樂聲震耳欲聾,籌碼碰撞的聲音比起來不值一提,可每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小的牌桌上。
骰子在翻滾,撲克被翻開,這兒沒有所謂的牌桌上限,一夜暴富或者從天堂跌落這是每天都在上演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