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得更好了?”傑森追問,他需要知道一個答案。
“不,”但是女人輕聲說,“我還是不開心,小鳥。”
鈎鎖破空的聲音響起,在屏幕的一角,新羅賓,那個冒牌貨冒出了頭。阿琳娜警惕地加快動作,她縮進了建築的陰影中,整個人像一株幹枯植物附在牆上。
傑森的肌肉一寸寸僵硬起來,他的心跳快到讓他的手指發麻。
是時候了,決定他是否要去殺死——
他的父親。
*
他和布魯斯曾有好時光。
當傑森·陶德還是羅賓,而不是如今這個扭曲的怪物的時候,他享受過在哥譚夜空穿梭在城市間的快樂。這種快樂已經在牢房裡日複一日的折磨中被摧毀,小醜一遍遍問他當羅賓的感受,又一遍遍用新羅賓去嘲笑他。
傑森過去以為起碼布魯斯也享受過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哪怕他清楚蝙蝠俠一直對他這種來自犯罪巷的孩子心懷警惕,時刻擔憂着他成為下一個罪犯。
但起碼他以為布魯斯快樂過,他在中學舞台劇彩排的時候看見布魯斯帶着墨鏡笨拙地鼓掌,晚上的寒風中蝙蝠俠搭在他肩頭的披風和遲疑的手,和迪克還有布魯斯的電影之夜,哪怕他每天都出去揍人,布魯斯還是不允許他去看《鬼玩人》。
這些記憶失真,褪色,傑森甚至開始懷疑那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蝙蝠來了,”喪鐘在通訊裡低聲說,“阿琳娜!”
在蝙蝠和冒牌貨出現在碼頭的那一刻,他們身後,漆黑的雨夜也據擋不出爆炸的熱浪,火光讓蝙蝠沒法在黑夜中藏身。黑面具的打手終于遲鈍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槍響和嘶吼劃破爆炸後短暫的寂靜。
“該死!是蝙蝠——”
“還有羅賓!”
“開槍!該死的!通知——”
無論多少次,蝙蝠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傑森·陶德很清楚這點。
蝙蝠和羅賓分成兩路,他們朝黑面具爆炸的倉庫奔去,阿琳娜面前,蝙蝠車啟動,這輛野獸咆哮着向蝙蝠駛去,帶着死亡的氣息。
傑森冷眼瞧着這一切,阿琳娜在宇宙攀上屋頂,她緊盯着蝙蝠車的蹤迹,像隻耐心狩獵的蜘蛛。喪鐘在蝙蝠回頭的一刻就闖進了黑面具的貨輪中,沒人能阻擋雇傭兵的腳步,他用力拉開防水布,露出裡面的機車和嶄新的槍械,雨水沖刷着金屬,上面泛着冷光。
黑面具的倉庫裡隻可能存在黑面具的手下,那些□□成員,他們或許迫于生計,或許為了追逐權勢選擇了投身那個變态麾下。哥譚不存在純白無垢的人,傑森哪怕用腳趾也知道,那些人手下絕不幹淨。
阿琳娜把他們拖離了爆炸現場,傑森卻不介意放任那些人在火場裡死上一百次。
而蝙蝠俠隻是為了他們存在于爆炸的可能,就毅然決然地投身于火海。
傑森從未清楚地意識到,他再也沒法和布魯斯站在一起了。
“小鳥,”阿琳娜站在屋頂上,她握着引爆器,肌肉緊繃,“隻要你開口。”
傑森咬緊牙,他太用力以至于能嘗見嘴裡的鐵腥味,他還呆在冬青這間位于東區的小公寓。他太熟悉這兒的環境了,樓道裡時隐時現的尿騷和酒精味,每一層樓都有一個因為酗酒導緻家破人亡的男人。他們往死裡攝入廉價酒精,等到家裡再也沒法榨出一分錢了,他們就把自己的性命随便賣給黑面具或者企鵝人。
“呼吸,孩子,”喪鐘的聲音,“你要把自己憋死了。”
傑森這才從回憶裡抽離,他童年陰冷潮濕的被褥,在韋恩莊園裡布魯斯撫過他頭頂的溫度,還有成為羅賓的那天——
蝙蝠展開雙翼,那架咆哮的野獸已經停在了正下方,蝙蝠車頂打開,蝙蝠落進車内,嚴絲合縫得就像是兩塊拼圖相接。傑森曾在一輛蝙蝠車的輪胎上噴漆,把漆黑的蝙蝠輪胎噴成豔紅色,他沖布魯斯大笑,說要把蝙蝠車充當自己的藝術作業,卻最後不得不被阿爾弗雷德用嚴肅的嗓音教訓,和布魯斯荒廢一個下午來洗淨那些油漆。
羅賓具有魔力。
那身衣服并不保暖,也不足以讓他刀槍不入,隻是當他穿上的那一刻——天啊,一個犯罪巷的垃圾也能成為拯救他人的英雄嗎?整個哥譚都在看他,他肩上沉甸甸的,前方的道路一下子就明朗起來。當和蝙蝠俠一起劃過夜空的時候,每個羅賓都曾感覺自己無所不能。
傑森嘴裡的血腥味愈發濃郁起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淚眼劃過他臉上的傷痕,卻怎麼也沒法說出那句命令,那些單詞被施加了詛咒,黏住他的喉管,讓他沒法張嘴。
蝙蝠車漸漸駛向火海,傑森咆哮着,他試圖掐死心底那隻本應該死在阿卡姆的小鳥。
可偏偏羅賓總是于絕境中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