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殺死蝙蝠俠了。
這個念頭出現讓傑森渾身發抖,窗外是漆黑的一片,即使在哥譚,這麼大的雨也依舊罕見。狂風夾雜着雨滴拍打着窗戶,一些雨水從窗縫中被刮進來,讓傑森的脊背處那兒開始發疼。
喪鐘還靜悄悄地趴在屋頂的陰影處,而那個東歐女人,阿琳娜,像一隻真正的黑寡婦一樣貼着建築遊走。傑森機械地替阿琳娜抹去在攝像頭裡的痕迹,讓這個女人成了雨夜的幽靈。
雨水順着她的制服滑落,阿琳娜在執行任務的時刻往往面無表情,她又變成了傑森頭一次見到的那個冷酷武器,而不是靠在沙發上喝番茄湯的女人。傑森并不了解她,當然,他們才剛剛認識不到一周——一切都像是夢一樣,偶爾他從床上睜眼,他還誤以為自己仍在阿卡姆,金發的阿琳娜會被他錯認為哈莉·奎因。
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陷入驚恐發作的狀态,他不尖叫,因為小醜會因為他的尖叫興奮,他隻是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反應。
他想死在自己的軀殼裡。
阿琳娜在他第二次驚恐發作時發現了真相,傑森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見傑森崩潰的時候像是自己也要崩潰了。說起來難以置信,是斯萊德·威爾遜拯救了這一切,喪鐘失去了同理心,但他這輩子都在和經曆過戰争和虐待的人打交道。
當傑森在某天的黃昏恢複意識,他透過醫院的窗戶看見外面的夕陽照進來,阿琳娜的金發被陽光染的火紅。他們其中一個人的手機正放着音樂,傑森不知道那是什麼歌曲,介于在場的其他兩人都活過了半個世紀,他可以原諒他們糟糕的音樂品味。
斯萊德·威爾遜靠着窗戶正在抽煙,香煙燃燒的氣息勾起了傑森的煙瘾,他渴望着瞧着那根香煙,直到喪鐘扭過頭對他抖抖煙灰。
“沒門,孩子,”他大笑着,“你的肺部爛得像美國政府的安全系統。”
傑森咳嗽兩聲,瞧見阿琳娜對她的前夫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于是他終于确信了自己不再夢中,“老家夥,”他挑釁道,“你的笑話爛得像哥譚的寄養系統。”
自從那一天起,傑森的記憶終于不再是一團迷霧,錨點開始運轉,他的生活從破碎的圖片變成了線性的記憶。但他依舊痛苦而迷茫,憤怒在他的體内燃燒,他憎恨這一切,狗屎一樣的生活,殘破扭曲的肢體,他臉上那個猙獰醜陋的疤。
還有小醜的笑聲。
怒火把他的思維燃燒殆盡,阿琳娜已經如同毒蛇一樣潛伏進黑面具的倉庫,那些不入流的打手甚至還沒有發現她的蹤迹就已經被她用長腿絞暈。喪鐘低聲抱怨着阿琳娜的手下留情,而阿琳娜隻是把炸彈丢進面粉堆裡,順走那些打手的槍,再把人塞進倉庫外的垃圾桶中,辯解着她現在已經知道了打工的不易。
東歐女人的金發盤在腦後,她在雨夜中穿梭,從屋頂上順着牆壁滑下來。傑森抖着手切換了攝像頭,他把那段街道設置成了一小段巡回播放的模樣。這可能瞞不過芭芭拉,但至少能拖延一段時間。
雨夜模糊了視野,傑森隐約看見阿琳娜在距離蝙蝠車二十米的時候俯下身,她的動作沒有一點遲疑和滞澀,緩慢又堅定地朝蝙蝠車爬去。每一次挪動,她都不按照直線前進,但她幾乎每一次的動作和速度都一模一樣,雨水沖刷着她的身軀,深秋的嚴寒讓傑森在室内都手指僵硬——他有些明白為什麼九頭蛇會把這樣一個女人當成戰争機器。
恐懼在這一瞬間抓住了傑森的内心,屬于那隻死去羅賓鳥的意識沖破怒火,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呐喊,聲音在他空蕩的軀殼裡回響。
他要殺死布魯斯·韋恩了。
他要讓一個半輩子被冷凍,半輩子被脅迫的女人替自己殺人,而他在雨夜中,被困在輪椅上,瞧着一個殺手因為憐憫,在哥譚英雄的車輛底部安上炸彈。
而她甚至還沒意識到這樣做意味着什麼。超人,神奇女俠,站在蝙蝠俠身後的正義聯盟會對他舉起利刃,把她視為同伴的複仇者也會離她而去,神盾局不會再對她敞開大門,這個來自舊日蘇聯的幽靈,将失去在新世界最後的容身地。
“阿琳娜。”傑森說。
女人的名字脫口而出,而他還沒想好應該說些什麼。
雨滴沖刷着阿琳娜和喪鐘的耳麥,這在傑森聽來的噪音更讓他心煩意亂,他的呼吸變得不規律起來,趴在地上的女人依舊以勻速向蝙蝠車前行。
“蝙蝠出現了?”
“不,”傑森幹澀地說,他沉默了很久,直到阿琳娜已經在暴雨的掩護中潛伏至了蝙蝠車旁邊,這是個莫大的榮譽,她幹成了足夠在阿卡姆炫耀三十年的事,“隻是……你沒必要替我做這些。”
“好吧,”女人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第二個炸彈,她把炸彈安在了蝙蝠車靠近駕駛座的前輪上,“你可以把這個當作交易,你幫我殺死謎語人,我幫你解決蝙蝠俠。”
“你不需要我,”傑森說,他感到眼淚在自己眼眶裡打轉,他的聲音粗啞地像是遲暮的老人,“謎語人總是沒法安分,你隻需要等待一段時間,他就會出來找樂子。”
阿琳娜開始逐步撤離現場。
“你也可以給我錢?”女人遲疑道,“我的收費标準參照斯萊德?”
“你根本就不需要錢。”
“天啊,孩子,”喪鐘在通訊裡感歎,“你他媽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替我做到這一步,你闖進了阿卡姆,你殺死了小醜,你把我從水裡拖出來背進了醫院——這根本沒有道理,幫助我不能幫你殺死紅房子,不能幫你去讨好娜塔莎·羅曼洛夫,甚至不能幫你過得好一點,”傑森在屏幕的反光裡瞧見了自己猙獰到可怖的面容,臉上的字母泛着惡心的油光,他哽咽了一下,“幫一個可憐蟲複仇不能讓出賣你的父母複活,阿琳娜。”
通訊裡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阿琳娜的動作僵在了雨夜中,傑森大口喘着氣。他以為女人會調頭就走,或者等她回到這間公寓,他會被掃地出門,鎖在門外,就像是過去他一個人的那些日子一樣,但他隻聽見了女人破碎的聲音。
“我知道,”阿琳娜小聲說,“我不确信我這樣做是否正确——或許我應該讓你同斯萊德合作,我總是犯錯。”
她吞了口唾沫,“我隻是……我隻是想讓你好過一點,我離開九頭蛇的時候殺死我的看守,交叉骨,然後是每一個參與我實驗的科學家,自從那以後,我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