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遲熙掃出去的“人”摔在地上,衣服也被劃破,露出裡面的皮肉來。
原來這些東西,隻有頭和手是人的。
“這已經不對了吧,”今朝自己拿着劍,劈開一個“人”說,“這是把人的頭移接到動物身上了嗎?頭都斷了,怎麼還能活呢?”
“那就當他們已經死了吧。”遲熙握着劍鞘的尾部,手臂連同劍鞘在空中劃出一陣破風聲,他墨色長發飛揚,劍眉下雙眸璀璨如星,又像藏着刀鋒似的。
他手腕翻轉,用劍鞘挽了個利落的劍花,幾個試圖靠近的生物瞬息間就落到了遠處。他的動作并不十分有力,看起來有點像是隻顧着賞心悅目的“花架子”,但那些被他甩出去的生物卻是一個接着一個在地上砸出深坑。
他許久不曾出手了,每次不是靈力不足,就算怕打一半靈力不足出事,或是顧慮這個顧慮那個,但他今日什麼都不願想,反正真暈了也有人給他撿回去。
今朝本想出手,但目光掃過遲熙,他手腕一翻,劍又收了回來。
沒有人願意總靠别人保護,尤其是像遲熙這般本有天下無雙的劍術的人。
他看着遲熙。
眼前的人意氣風發,帶着一點想要證明自己的不服輸的倔強,劍鞘帶起的微風掃過今朝,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幾年前遲熙還不是掌門的時候——
陽光透過樹蔭照下來,少年嘴角抿着一點自信的笑,執劍一斬,樹影輕動,如微風拂過,遠處的木樁卻轟然被劈做兩半,少年收劍入鞘,潔白的衣裳被渡上一層金邊。
改造生物的攻擊力不低而且生命力頑強,就像前陣子穎水裡人身魚尾的東西一樣,盯住了遲熙就會一直追殺,受傷斷手斷腳都無所謂,隻要沒死就會一直和遲熙纏鬥,直到死亡。
幾乎上百的改造生物,遲熙殺死它們卻沒用到一盞茶的時間,最後他站定時,除了劍鞘濺上些許血迹,渾身上下竟是滴血未沾。
等他停了手,今朝才恰到好處地出聲提醒道:“師尊,我們來查改造生物的事,不是不宜讓人發覺的嗎?”
“說的不錯,”遲熙将劍鞘擦拭幹淨,揣回乾坤袖裡,“所以将這茶樓一把火燒了吧。”
“反正沒有東西活着,誰能知道是誰放的火?”
今朝沉吟片刻,手心托起一簇火。
他們離開了,走遠了,身後虛幻的盛世太平在大火中湮滅。
拐角處,一個鬓發斑白的老人一動不動地駐足在原地,擡頭看着沖天火光,遲熙兩人到這邊許久也不曾碰到人,正在發愁,見狀立刻走上前去。
走到近處,遲熙聽到他喃喃地念叨着:“燒了好啊,都燒了,燒了好啊……”
“老伯,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為什麼說燒了好?”遲熙搭話道。
老人的目光從遠處收回,落在遲熙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這樓在我們這邊無人不知曉。”
“哦?竟如此有名望嗎?”遲熙好奇地看向自己剛剛讓今朝燒的樓,“那為什麼沒有人去撲火啊?”
“撲火?”老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又不安地四處看看,才繼續道,“我們巴不得它燒個幹淨。”
“燒了好啊,”老人又開始自言自語,“燒了才幹淨……”
遲熙和今朝交換了一下目光,他心中陡然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老伯,我們初來乍到,對這邊的狀況不太了解,”遲熙沒有繼續問茶樓,他說,“為什麼我們一路走來都沒見到什麼人啊?”
“因為沒有人了。”他說。
遲熙以為自己聽錯了,或是理解岔了,問道:“什麼?”
“沒有人了,”老人轉身而去,不再理會兩人,“都不是人了,燒了幹淨……”
遲熙喉嚨動了動,他還像再問什麼,見着老人佝偻着身子遠去,卻沒能再叫出聲。
“我……”遲熙聲音暗啞,“我來晚了。”
一陣微風吹過,隻吹動了他們丁點發尾,那寒意卻鑽進了遲熙的骨子裡,沿着骨骼,飛速地爬遍了遲熙全身,渾身都是刺骨的疼。
他知道蒼玄派境内定然出了事,他也知道宋子野在不斷嘗試改造生物,他沒有天真地認為宋子野會有什麼道德底線,不動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
可是……沒有人了?
哪裡沒有人了?茶樓附近這一帶?或是蔓延的更遠?還是……整個蒼玄派境内?
遲熙一瞬間被這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風打透了。
空無一人的街巷黝黑幽寂,遲熙站在路邊,好像看到枉死的人魂魄徘徊在周身,鬼影重重,他們在無聲地質問:“你不是想看到太平盛世嗎?你不是想救民于水火嗎?那你又為何現在才來?”
聲聲責問将他打回了原形,潇灑的甚至有些自負的少年轉瞬即逝,像是看客的囫囵一夢,夢醒了,他分明還是那個誰都救不下的草包掌門。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已經消失在視野盡頭,今朝才伸手拽了一下遲熙的袖擺:“走吧師尊,我們跟去看看,這裡既然沒有人,那這個老伯出現必然有古怪——”
遲熙木僵似的站着,被他一扯,竟然身子一歪差點倒下去,今朝吓了一跳,一把拖住他的胳膊:“師尊,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