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遲熙似乎也沒說要?
今朝看着交疊的雙手歪歪頭,師尊的心思好難懂。
“我不會再松手了。”遲熙在心底說,“不會再有第三次。”
今朝讀懂了他心中所想,半晌,他說:“師尊,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遲熙淺笑,他放開手說:“過幾天,和我去一趟蒼玄派。”
改造生物的事接連查詢無果,遲熙在派中坐不住了,決定親自帶今朝去蒼玄派探查。
春坤派内的事務,遲熙暫時交給了秦瑜打理。他拒絕了多帶幾個弟子随行的提議,一是為不打草驚蛇,二是以防自己這破身子被旁人看出端倪,師弟師妹們雖然憂慮,但也沒強求。
不一會,風不渡走出兩個素衣布鞋的人,他們腳步匆匆下山去,和他們擦肩而過的弟子互相之間說笑着,并未留意到他們。
“師尊,你到底把我變成了什麼樣子?”穿着月白衣衫的人雙手都拿着東西,沒法化出鏡子看,好奇地問身邊人。
“雖然沒有你原本的模樣好看,”被叫師尊的人轉頭看着他說,“但也不算難看。”
今朝含糊應了,卻不放心,因為他能感覺到,換了一副模樣後,自己望向遲熙時視線好像變低了。
是以,不是遲熙變高了,就是他變矮了。
“師尊,你很在意身高嗎?”今朝又問。
遲熙臉上的神色凝固了一瞬,而後泰然自若道:“還行,不是很在意。”
“那師尊能不能讓我再高一點?”今朝說。
遲熙:“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嗎?改它做什麼?”
今朝:“唔。”
“出了山門就禦劍吧,”遲熙道,“也不會有人看見,我們早些過去。”
今朝:“好。”
雖然他身為一個劍靈,并不會明白人類莫名其妙的在意點,但他看出遲熙是在轉移話題了,也就順着他的話說了。
“我派去常駐在蒼玄派的人說,西水河那邊似乎是起了疫病。”
“疫病?”今朝皺眉,“恐怕疫病是假,改造生物才是真……師尊方才怎麼不和諸位仙尊說明情況?”
遲熙理所當然道:“要是和他們說了,他們怎麼可能讓我和你兩個人來?”
“可萬一真有疫病怎麼辦?”
“什麼疫病,肯定還是改造生物那檔子事,”遲熙不緊不慢地說,“再說反正都已經出來了,現在說這些也無濟于事了。”
今朝:“……”
他怎麼每次遇到和自己有關的事都能這麼心大?雖說改造生物應該和疫病無關,但要是真有了些什麼有傳染性的東西怎麼辦?
遲熙餘光看見了今朝嚴肅的表情,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臉,說:“放心吧,真有疫病師尊也護得住你,不會讓你感染的。”
今朝:“……師尊,一般的疫病感染不了劍靈的。”
劍靈的本質就是一柄劍,誰家劍還能被感染?除非是遇到了什麼專門針對劍靈的東西,或是在他身體極其虛弱又化着人形的時候碰巧吹了冷風什麼的,否則劍靈通常是不會生病的。
“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遲熙說。
今朝兩隻手都被占着,管不了遲熙作亂的手指,隻能無奈道:“師尊。”
遲熙也不收手,從戳變成了輕捏。
今朝是很清冷的長相,臉頰偏瘦,看起來總是拒人千裡之外的,但現下被遲熙換了模樣,臉上竟也能捏起一點肉來了。
遲熙覺着新奇,聽見今朝叫自己也不松手,今朝隻好由着他去了。
“論當世,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蒼玄派境内的一家茶樓内,遲熙嗑着瓜子看着台上講得興起的說書先生。
今朝倒了壺茶推到遲熙面前:“師尊,這家茶樓有問題嗎?”
“問題肯定是有的,”遲熙将瓜子皮放到一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滿大街幾乎看不到人影,唯有這茶樓人聲鼎沸。”
他們坐在茶樓二樓的欄杆邊,向外看視線所及皆是蕭條清冷,這間茶樓熱鬧得不正常,樓裡的人仿佛和外面不在同一個世界,不知愁苦,自得其樂。
說書人還在繼續講着:“要說那遲熙,原本就是個山下流浪的乞兒,後來走投無路了,才上了山——”
今朝皺起眉頭。
“唔,”遲熙饒有興趣道,“怎麼我的事迹都傳這麼遠了?”
今朝轉過頭不想回話。
“今朝,”遲熙叫他,“你有沒有覺得,這些人,表情有點假?”
“假?”今朝又看回來。
的确,這裡的人都在談笑風聲,或聊着家長裡短,或議論天下大事,可是神情未免太誇張了些——聽說附近街坊有小偷小摸之人的确會氣憤,但至于因此掀桌子嗎?聽說和自己不對付的人妻子和别人跑了有可能确實會幸災樂禍,但至于笑得人仰馬翻嗎?
今朝盯着兀自專心緻志說書的人若有所思。
“講得好!”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率先拍起巴掌,衆人立刻跟着鼓起掌來。
“他們聽清那位說書先生都講了什麼嗎,就喊好?”今朝說。
“人雲亦雲嘛,”遲熙不在意地揮揮手,叫來小二,“再來一盤茶點。”
“好嘞!”小二應了,又興高采烈地從人群中鑽了過去。
遲熙看着他沒入人群,歎了口氣,幽幽道:“其實,還是有點像人的。”
“論當世,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要說那遲熙,原本就是個山下流浪的乞兒——”那說書人許是隻會講這一個故事,醒目一拍,說的話是隻字不差。
遲熙放下茶杯道:“如果一切過去之後,各地茶樓裡當真能有如此景象……”
他拿起桌上擺着的筷子,向說書人擲過去。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那說書人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霎時,茶官内所有人都向遲熙二人撲來。
遲熙也不用今朝化回醉魂劍,一個人拿着劍鞘就向後揮過去,劍鞘尚未碰到人,淩厲的白光便已将靠近的人重重掃開。
他方才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完。
如果一切過去之後,各地茶樓裡當真能有如此景象,人們能閑來無事聚在一起一邊聽人說書,一邊談論東家長西家短,茶餘飯後再高談闊論一番天下事,那便稱得上是太平盛世了。
他特别特别想看到那一天——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