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天空下,有人歡喜有人愁。
今朝本就無需睡眠,加上他心裡有了牽挂,晚上躺在床上更是不想合眼。
遲熙蓋好被子,剛要閉眼,就見他在旁邊不錯眼珠地看着自己,笑問:“怎麼了?這樣看我。”
今朝也不說話,隻盯着他看。
遲熙無法,隻得閉上眼睛裝不知道。
月光透過窗棂灑在床上,安靜的夜裡隻有風在很輕地吹着,幾不可聞。
今朝百無聊賴的,眼神從遲熙的眉眼,劃過他挺立的鼻梁,最後落在他唇上打轉。
遲熙的唇動了動。
今朝以為他要說話,繼續盯着看——
然後今朝的眼睛就被蓋住了。
遲熙的手很好看,指節分明,蓋在今朝眼睛上是溫熱的,今朝眨了下眼,然後聽到手的主人溫聲說:“别看了,快睡吧。”
長夜漫漫,月色入戶,劍靈的聽覺很好,他躺在榻上,被蓋着眼,能聽到遠處荷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到池水裡的聲音。
今朝的睫毛很長,掃在遲熙手心上癢癢的。
遲熙感覺到他閉了眼,才把手撤下來。
他想,要是讓今朝在旁邊一直看着自己,今晚是決計睡不着的。
星子點點,夜風微涼,池中又吹落三四點露水。
今朝睜開眼時,遲熙已經睡了,長長的睫毛遮在眼上,襯得他的面容比白日更加柔和。
今朝支起身子,一手撐床,湊近了些看他。
他看着他的睡顔,又無端想起白天他站在花樹下的模樣來。
彼時他如風中桃花入眼驚鴻,而今他似明月瓊瑤,照長夜未央。
今朝的發絲從肩上滑下來,落在遲熙枕邊,他一直看着他,看了許久許久。
遲熙瘦了,和今朝走的時候比瘦了很多,雖然顯得更有棱角更加漂亮了,但今朝還是想讓他再胖一點,至少他攏着一件雪白紗衣時看起來不再是病弱的。
今朝把自己散下來的頭發别到耳後,然後輕輕掀起遲熙被子的一角,拉起他的手臂,動作很輕地躺到他懷裡。
——
雲棧一覺醒來就看見夙泱站在他身邊。
“我再睡一會兒……”他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
夙泱看着他,并未說話,隻是俯身輕輕給他掖了掖被子。
一滴淚水從夙泱的面頰上滑過,滴到雲棧的發絲上,他又用指腹抹去了。
雲棧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全部精力都在做兩件事,一件是讓自己的呼吸聽起來均勻和緩,一件是緊緊閉着眼睛,不讓眼中的淚水流出。
“雲棧,他們來了,”夙泱說,“我們該走了。”
淚水滑了出來。
果然在夙泱面前,雲棧無論怎麼努力地僞裝,夙泱都是能看出來的。
他們都在逃避,早在草地上躺着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了真相,什麼幻境隻有一人是真的?他們如果真是一真一假,又緣何會彼此心動?他們都是假的,原身都不一定是什麼東西。
哈,都不一定是什麼東西……
這裡的确和鏡鄉的幻境相似,萬安觀的一切都不過是靈台觀的倒影,他們的一切也不過是一場水月鏡花。
但水中月也好,鏡中花也罷,曾經看不破的,現在依舊看不破。
事實是怎樣的,他們都不說。他們像往常一樣在外打地鋪,像往常一樣聊天,然後互道晚安。
可到底是“像”往常一樣,他們和往日,到底是不一樣了。
他們隻是不想道别罷了。
但是,早晚要道别的。
雲棧雙手顫抖着緊緊抓着夙泱的衣袖。
可為什麼不能再遲一點,再遲一點!一點就好……
可是再遲,就真的舍不得了……
雲棧松開了手。
夙泱擦去雲棧臉上的淚痕:“雲棧……”
雲棧睜開眼,眼中爬上了血絲,他忽然發狠,将夙泱狠狠地拉下來,壓到自己身上,褥子上的灰塵也弄髒了夙泱的衣角。
他緊緊地抱着夙泱,牙齒隔着黑色的衣服咬在夙泱肩上。
他在哭。
“為什麼……”他含糊不清地說。
夙泱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為什麼呢?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隻是,他現在是夙泱,所以,他會選擇這樣去做。
火光沖天,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萬安觀的無數塵埃都在這場滔天大火中消匿,再也不見。
靈台觀中,一個穿着同樣黑色衣袍的人擡起頭,看向天邊,剛剛……心髒驟縮了一下。
“怎麼了,仙尊哥哥?”雲棧心不在焉地玩着他的袖子。
夙泱扯回袖子,“無事。”
“這鏡子是怎麼回事?”雲棧的腳下踩到了一個銀白色的事物。
夙泱說:“不知道,可能是誰落在這裡的吧。”
“這裡有兩隻小狗诶!”雲棧從銀鏡旁的草叢中抱出一黑一白的兩隻小狗,它們都睡得很沉,卻緊緊抱在一起。
“诶呦,感情真好呢。”雲棧說。
夙泱道:“帶走吧,留在這裡,他們活不久的。”
“遵命。”雲棧興緻勃勃地抓住夙泱的手腕,将它們往他的乾坤袖裡塞。
夙泱:“不要什麼都往我這裡塞。”
雲棧避開他阻攔的手,将一黑一白都塞了進去,“诶呀,你自己不也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