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坤派,藏風山。
遲熙抱着勉強化回人形的今朝匆匆掠進山門,守山的弟子隻覺一陣大風吹過,好像有什麼東西飛了過去,待定睛再看,隻看到天朗氣清,萬裡無雲。
弟子撓了撓頭,确認自己是眼花,又接着守山門。
“掌門師兄!”黎忱離山門不遠,瞧見了行色匆匆的遲熙,他看見遲熙懷裡的人時目光一滞,問:“這是怎麼了?你這身上?”
遲熙素來愛幹淨,衣不染塵,可此刻,雪白的衣袍沾滿了血迹,衣袖的一塊血迹更像是擦過什麼東西。
掌門師兄……受傷了?到底是誰,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能讓掌門師兄受傷?
黎忱原本正和人交代什麼事,見狀毫不猶豫地把人丢在了一邊,和他說話的小弟子正在低頭看交到自己手裡的紙張,再一擡頭,已經不見黎忱的身影。
“今朝受傷了。”遲熙健步如飛,衣擺帶起了一陣一陣的風。
黎忱在後面追着,話也喋喋不休:“受傷的是他?那你怎麼樣啊?诶呦這是怎麼搞的啊?他第一次隻是下去曆練,你不會讓他沖在前面了吧?你還沒教他什麼呢,這樣不行——”
遲熙徑直走進風不渡,不及回答黎忱的話,一道禁制将包括黎忱在内的所有人攔在外面。
黎忱撞得險些仰過去,剛揉揉頭,就聽見風不渡深處遙遙傳來遲熙的聲音:“抱歉師弟,但是風不渡先封閉幾個時辰,外面的事就交給你了。”
黎忱趕緊應道:“放心吧掌門師兄!”
風不渡内,遲熙将今朝置于床上,今朝挨到熟悉的床褥,立時縮成了一小團。
他冷白如玉的面容更加蒼白,衣服殘破得有些大了,一道道血紅的傷口從破了的衣服中露出來,斷線般的血珠從一處再次裂開的傷口滑下,将銀藍色的衣帶浸成了深紫色,他的身影更淡了,整個人若隐若現。
遲熙一聲輕歎,右手修長的五指伸進今朝發中,理順了他的頭發,然後将他的頭扶到自己膝上。
“忍一忍啊。”他輕聲說。
他左手向内一攏,食指和中指伸直,其餘三隻手指握在手心,他快速地畫了一個符咒,指尖燃出淡金色的光焰。
光焰觸上今朝蒼白的嘴唇,他痛得一抖,下意識地咬住了遲熙的兩指,但他眉心蹙了蹙,似有所感,又松開了嘴。
遲熙看着自己手指上兩記淺淺的牙印,圓潤的指甲從被咬的泛白慢慢變回很淡很淡的粉色,眸光閃爍了片刻。
他的靈力和今朝的靈氣同根同源,将靈力燃為靈氣再輸給他,是最好的治療方式,隻是,靈氣輸入隻能自口而入。
淡金色的氣流源源不斷地流入今朝口中,遲熙指尖輕輕觸着他的唇,目光卻移向了别處。
人類通過感覺器官從外界獲得的信息中,絕大部分是由眼睛來完成,而眼睛一旦不投入使用,那麼其他感官就會分外敏感。
遲熙目光遊移,隻覺得指尖的觸感格外柔軟。
他偏着臉,又用右手觸了觸自己的嘴唇,更加認為自己的唇沒有今朝軟。
他如此想着,左手就向下按了一下,今朝本就不适,被按得“嗯”了一聲。
遲熙幹咳,趕緊放輕了動作,心中暗想,這是在幹什麼?可真是太不應該了。
不過……他又想,其實也沒什麼該不該的,今朝本來就是他的。
這麼一想,遲熙僅有的那麼一點點愧疚也沒了,他放肆地來回看着今朝,隻是顧忌着今朝難受,他到底沒有再按兩下今朝的嘴唇。
屋裡香爐中香氣袅袅而上,陽光自其中穿過,落在二人身上。
“師尊。”今朝醒過來,唇磨蹭過遲熙的手指,溫熱的氣息也噴灑在上面。
遲熙收回手,面色如常:“嗯。”
“師尊,你剛剛是真以為我殺了它們,是嗎?”今朝問。
屋中空氣凝滞了,遲熙動了動唇,卻終究吐不出來一個“是”,夏知硯說今朝将死的活的都殺了時,他是信的。
畢竟實在過去了太久,他們必然都會和曾經有所不同,他想過或許今朝的性子不像曾經受控于他時那樣和順,或許今朝會經常犯錯,但不和順便不和順吧,犯錯就犯錯吧,他又不在乎。今朝不明白的事情他慢慢教就是了,今朝做不好的事情慢慢學就是了,總歸有他在,他連一個仙門都護得住,又怎會護不住自己的劍靈?
重逢之後遲熙什麼都想過,可他未曾料到,原來别來無恙是真的——
故人依舊,别來無恙。
那個能為他擋下緻命一擊的劍靈,化成了人形,輕輕擁抱住了小時候的他。
遲熙溫聲說:“我不會怪你的。”就算你真的将它們都殺了,我也不會怪你,是我還沒有将你教好,出了事,我擔着便是。
今朝說:“我不會讓你不開心的。”我殺它們會讓你不開心,而我永遠不會讓你不開心。
遲熙收回手,可能因為燒了太久的靈力,指尖燒得有些燙,他輕輕搓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