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枝弟,來,我後面那個空位,一直沒人,偏是偏了些,回頭喊先生給你換。”衆人混亂的議論中,周彙彙已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還有你同桌那兄弟,高冷是高冷了些,人還是不錯的。”
那是最角落的一個位置。
同座還趴着個極高的人,頭發用發帶松散綁起,臉埋在桌上小憩,身形起碼有九分熟悉。
樂擎枝猛然發現什麼,又朝前座周彙彙一旁看去。
身影起碼有十分熟悉!
這不是齊遐嗎!
那這不就是他的兩個哥嗎!
齊遐回頭,看見呆呆站着的樂擎枝的震驚臉色,笑道:“哈哈!怎?才發現?”
周彙彙在一旁,望望擎枝弟,又回向齊遐,疑惑:“認識?”
齊遐:“發小。”
“嗯。”齊遠忽然手撐桌闆,坐起,靠去椅子背,颔首,面無表情。隻是沒過一會兒,便用袖口捂起臉來,止不住地咳嗽好半天才停歇。
……
遠兄,好冷漠。天山雪也未必有這般冷;齊遐,好善談。明明幼時也很冷漠,現下是否是讀書讀瘋了。
第一堂課下課,遠兄無言。齊遐轉頭和他搭話,周彙彙附和幾句。
第二堂課下課,遠兄無言。齊遐轉頭和他搭話,周彙彙附和幾句。
第三堂課下課,遠兄無言。齊遐轉頭和他搭話,周彙彙附和幾句。
第四堂課下課,遠兄無言。齊遐轉頭和他搭話,周彙彙附和幾句。
……
樂擎枝坐在這兒上課好無聊啊!
樂擎枝是這一圈四人中最矮的,坐在這兒也看不見前面闆子啊!
好在,算學先生及時發現了問題,下午課前,便給他和齊遐換了座位。
新同桌周彙彙也是好言,随手從桌兜掏出塊小木頭,上面刻着一位畫風與現實截然不同的女子模樣:“你看你看,你認識她不?”
木刻的女子,紮倆小辮,眼睛水汪汪的,發上還夾着一朵極大的荊桃發夾。
樂擎枝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某本異域連環畫裡的女主角,興奮道:“你也看?我前些天剛讀完第二冊。”
“當然!我可喜歡她了!”周彙彙有如遇見知己,臉上的欣喜要溢出來,語罷,又從衣袖裡掏出這位女主角的木雕、銀片、畫像……
他是真喜歡啊。
樂擎枝本以為,周彙彙這類戲曲世家出來的孩子,都會是些老古闆,譬如隻喜歡追古,說話會像和尚念經,怎料如此新潮,言辭也是自來熟。
真好。
“五冊全集我都有,還有一些其他的。你以後要是想看,來借便是,平日班上有人想看,大多都是來找我借的。”周彙彙叨叨,“不過也有人不愛看,像遠兄,他從來沒看過。”
提到遠兄,樂擎枝方轉過頭看看,冷漠的齊遠正冷漠地拿着筆,冷漠地寫着功課,隻是不見一人蹤影:“齊遐呢?過不了多久,先生就要來授課了。”
别是出事了吧?他擔心。
周彙彙把木雕銀片啥的小心翼翼送回衣袖,不可置信道:“你們認識這麼久,你居然不知道?”
“什麼?”樂擎枝又環顧了一周教室,确定齊遐不在這兒。
“他文武兼修啊。”
宣明學府,自建校以來,一直分文武兩派。
文派,便是樂擎枝所處的。旨在造就詩人、文臣等全方面文才。
選文的學子,從早到晚皆要窩在學堂裡讀書,從晦澀難懂的格物學到禮樂詩集,需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學的廣,考的深。
因而不少文科生抱怨:學文死路一條。
武派,則重在操練兵武,培養軍事才人,以備日後戰時所需。若是選武,必須先通過校内的武舉,再按榜單擇優錄取。
平日,半天研讀兵法,半天舞槍弄劍,也不容易。
齊遐這類文武雙修的,更是罕見且困難。百來個同窗中,掰掰手,五指不到。
他們早上呆在文科學堂裡學課,過了晌午,便要前往武場研習軍略。
但基本上屬于奇才。隻要學得精,通常一畢業,就會去科舉武舉,成為皇上的心腹。
周彙彙:“……還有,他當時武舉可是榜眼!”
“第一是誰?”樂擎枝下意識問出。他真心好奇齊遐那小子被誰壓了一頭。
“後面冷峻的遠兄。 ”彙彙苦笑一下,“不過他中途得了肺疾,如你所見,轉文了。”
齊遠聞言,單單擡眸瞥了他們兩眼,又瞬間垂下,看回手頭功課。不見喜怒。
哦,齊遐給他哥壓一頭。
這些事,樂擎枝都不清楚。八年之久,那麼多次的宴席,那麼多次的會面,卻從來沒聽齊遐談論過自己的狀況。
八年。
他僅曉得,齊遐從不愛言語變得開朗,會聽他訴苦、為他解愁,會想法子逗他開心,會給帶他愛吃的酥糖,會笑着拈走飛到他身上、他害怕的昆蟲……
可齊遐未透露自身半點,無論是家人,無論是苦悶,喜好什麼,畏懼什麼……
都不知道啊。
你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如此想來,你好神秘,我看不透。樂擎枝心道。
想要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