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來收拾了碗筷到廚間收拾,狐狸站起身摸摸肚子,吃得圓鼓鼓的十分惬意。
她伸個懶腰,松松筋骨,可就是這一瞬間,她下意識往前挪了一點——一隻低飛的蜻蜓,從她後頸掠過。
狐狸看去,蜻蜓輕盈纖細,透明的墨綠色翅膀振動,薄如蟬翼。
狐狸伸出手,試圖碰觸這小蜻蜓,誰知蜻蜓有心玩鬧一般,左閃右躲,十分靈活,逗得狐狸笑出聲。
待賀清來收拾好出來,小蜻蜓停在狐狸素白的指尖上,十分可愛,狐狸舉起讓少年看:“賀清來,小蜻蜓!”
賀清來眉眼間盈上笑意,可還沒等他開口,狐狸便看少年臉色一變。
“怎麼啦?”狐狸疑惑。
少年快步走到院門前,院門大開,狐狸循聲朝外望去——不得了!好多小蜻蜓!飛得都隻有幾丈高,仿佛被什麼東西壓低了翅膀似的。
“衣衣,快走,去收稻谷!”賀清來趕忙拾起布袋子,“要下雨了!”
“下雨?”狐狸擡眼望去,方才不注意,如今伴随着烏雲一般的蜻蜓群,她才注意到天邊飄來一塊雲翳,向大地投落陰影。
唉呀,真的要下雨了!
場上還有那麼多稻谷在晾曬呢!狐狸嗖地撿起布袋子蹿出去,“賀清來!你也快點!”
一時之間整個村子都被驚動,低飛而來的蜻蜓仿佛有着蝗蟲一般的威力,隻看四面八方的村人都抛下飯碗,朝着打谷場奔來。
狐狸沖的快,率先搶收賀清來的稻谷,低飛的蜻蜓在腦袋頂盤旋,不一會便有數十隻,像個黑色的小旋風,數不清啦!
“小桃!快撐袋子!”“芮娘!再去家裡拿兩個袋子!”“梁延!你能不能跑快點!”
吵吵嚷嚷,賀清來的稻谷滿滿當當十口袋,少年一邊自己裝,一邊喊:“衣衣,你先去幫丁香姐,這裡我自己就行。”
狐狸也顧不上答應,天邊的雲越來越近,方才還大亮的天,現在就像小青蛇的臉,說變就變。
不過衆人動作都飛快,場上的稻谷有多有少,并非所有人家都曬出來,于是便看杜爺爺拎着一把大掃把,将别家的稻谷一掃一堆,又看張伯一把扛起兩袋子,往譚丁香家奔去。
狐狸也顧不上什麼,也有模有樣扛起糧袋,飛奔到譚丁香家;丁香花的稻谷算是搬完了,可是來不及松一口氣,隻看天邊烏雲滿布,風雨欲來。
賀清來已經背回去三袋子糧食,狐狸沖到他身邊,拽起兩袋子就跑——要不是有别人在,她恨不得一次背完!
場上漸漸沒人了,老天陰沉着臉,登時黑壓壓的,蜻蜓們受驚一般,四下盤旋,尋找着躲避風雨的角落。
賀清來還有半袋子糧食孤零零地躺在打谷場上,少年剛将糧袋放在棚子下,便看身邊的少女又是一陣風似的飛奔出去,他匆忙喊了一聲:“衣衣!”
狐狸剛剛蹿過小橋,便覺天上呼噜一聲,震天響的雷聲響徹,狐狸隻覺得後頸的汗毛都炸了——怨不得她,哪個妖精不怕天雷?
可狐狸一咬牙,還是朝着那半袋子糧食奔去,一把摟在懷中,剛轉身,豆大的雨珠便劈裡啪啦砸下來,眼前雨幕紛紛,陰陰沉沉。
“轟——!”一聲驚雷,狐狸的心怦怦直跳,她擡眼看去,天邊驚雷閃現,像一把利刃撕裂天空,連綿的大山在天雷面前,如此渺小。
實話說,狐狸有點腿軟,也有點炸毛。
她吞了口口水,邁出步子,卻看那天雷噼裡啪啦的,似乎有電流竄動,細密的刺痛感仿佛從山脈傳來,什麼心有戚戚、好奇感慨都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個想法在腦中回蕩。
這樣的天雷,狐狸頂得住一道嗎?
但不容她再想,昏沉雨幕中迎面蒙來少年外衣,兜頭罩在狐狸身上,狐狸的喉嚨發不出聲音,率先而來的是那股熟悉的香火味,溫潤而舒适。
“衣衣,快走,下大雨了。”賀清來氣喘籲籲道。
狐狸懷裡還緊緊抱着那半袋糧食,賀清來隻好護住她往回跑。
等小狐狸回神,定睛一看,原來已經快到杜村長家門前,方才的思緒緩緩隐沒,大雨磅礴,少年的手緊緊護着狐狸的肩膀,懷抱中傳來一陣溫度。
“賀清來,”狐狸出聲,可不知是被雷吓到了,還是隔着雨幕聽不清,總讓人覺得有點生澀,“這麼近,你跑出來做什麼?”
“啊?”少年沒聽清,“衣衣你說什麼?”
終于跑過木闆橋了,二人沖進石榴樹院子,跑入正屋,院門吱呀一聲在眼前關上,狐狸才回神。
香火萦繞而來,圍繞着二人不斷蒸騰,安撫着狐狸的神經,少年整個人淋了雨,眉眼間濕漉漉的。
“轟——!”又是一聲浩大的雷,感覺到少女縮瑟,賀清來不自覺收緊了手。
天地間隻剩下墜雨之聲。
狐狸垂下眼眸,心跳聲漸漸被安撫,腦海中隻有一句話——
一千年太遠,她正站在如今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