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居高臨下,朝着山邊的小院子看去,一盞燈從窗内倒映出影子,她細細一聽,是蘇小娘子的聲音——“乖寶珠,好寶珠,我們吃一點點湯好睡覺,好不好?”
婦人的腔調軟糯溫柔,一個影子落在窗紙上,她懷抱女嬰,耐心地哄着。
狐狸一頓,随口問:“鄧大哥都回來了,怎麼陳伯伯還沒回來?”
“姨父是領頭幹活的,人家的事情不了,是不能走的。”小桃回答,“我聽我爹說,姨父月底回來,早點回來好,小姨一個人帶寶珠,很辛苦的。”
是很辛苦,狐狸附和着點頭,寶珠太小,蘇小娘子還要操持家務,隻憑一個人是很勞累的。
狐狸垂下頭,抓着蟬蛻扭頭一看,芮娘離她最近,于是上前一步,塞進芮娘的袋子。
芮娘稍顯驚訝,但還是溫柔笑了:“謝謝衣衣。”
白雀從黑暗裡飛回來,她很是熟練地落在賀清來肩上,把蟬蛻丢進去。
“大王大王!今夜我摘的蟬蛻都給賀清來,他做飯辛苦!掃灑辛苦!”白雀叽叽喳喳一通。
賀清來不解其意,直起身子,“她在說什麼?”
狐狸的目光落在賀清來身上,梁庭舉着的那盞玻璃燈好明亮,映襯得少年的眼眸格外烏潤。
狐狸抿嘴一笑:“她說你做飯辛苦,蟬蛻都給你。”
賀清來一愣,忍不住也松了眉眼笑,扭頭看去,小白雀齊聲附和:“是的!是的!”
“謝謝你,小白雀。”賀清來伸出指尖輕輕拂過墨團頭頂,墨團驕傲地挺着胸脯。
“清來哥,我爹說十五那天可以把牛車給我們,”小桃笑着說,“大家都去鎮上嗎?”
“當然了!”梁延用力點頭,惹來梁庭朝着後腦袋敲了一下,這小子趕忙縮起脖子,有點不解:“哥,你打我幹嘛?”
“有蚊子。”梁庭面不改色。
“哦,那謝謝哥。”傻孩子樂颠颠的。
芮娘忍笑,哪有蚊子?
大家進林子,按照賀清來的囑咐提前用草葉子熏了熏,這會渾身清苦,蚊子早沒影兒了。
“蟬蛻放久了容易變脆,不好保存,早點給杜衡哥送去也好。”賀清來說,小白雀落在他手心,噗楞一聲又飛出去了。
夜漸漸深了,終于滿載而歸。
一群人小心翼翼挪下山坡,梁庭率先跳下去,接着小桃和梁延;狐狸看得清楚,穩穩當當踩到地面,反手來扶芮娘。
賀清來背着竹簍在最後,狐狸伸出手:“賀清來,你小心。”
少年抿唇,看看少女的手心,再看看不算很高的地面,輕聲道謝。
狐狸擡擡手,有點不解:“那你下來啊。”
賀清來再度擡眼看她,微微抿唇,認命地用指尖點在狐狸手腕,從土坡上走下。
“衣衣姐姐!我回家啦!”小桃提着籃子,提着燈籠,高興地招着手,在月亮下朝着家跑去。
穿過小橋,梁庭捧着玻璃燈,梁延挎着籃子,兄弟倆道别後便往家走去。
芮娘、狐狸和賀清來三人并肩而行。
狐狸朝左邊看看,芮娘身量均勻,隻約摸高出她半寸;狐狸再看看右邊,賀清來安安靜靜,可是灰色布衣肩頭,卻比她高出三指寬窄。
“賀清來,你好像長個子了。”狐狸嘀咕。
“清來到了長個子的時候,梁庭哥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猛竄了一截呢。”芮娘順着狐狸視線看來,笑着道。
走了不多遠,到了打谷場邊沿,芮娘笑着擺擺手:“衣衣,我走啦,明天見。”
狐狸笑盈盈點頭,看着這姑娘往家走去,姜娘子和張伯開了門,說着什麼迎接女兒。
隻剩下賀清來和狐狸并肩而行。
狐狸忽然感慨:“月亮真好。”
照着路,連個燈籠也不用,腳下清清白白一片。
走過木闆橋,看到了兩人的院子,就像現在,并肩而立。
狐狸進了院子,反身來看,賀清來正在開院門。
聽見姑娘的腳步停住了,少年也頓住。
狐狸探出頭,石榴花在地上投出朵朵影子,她笑着道:“賀清來,明天見。”
還不等賀清來回答,狐狸一縮腦袋,高高興興蹦跳着回屋子了。
吱呀一聲,竹門也關上了。
賀清來還站在門口,他輕輕推開門,清白月光一地,投下了少年的影子,豆兒黃睡熟了。
“明天見。”少年輕聲說。